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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那何益谦答得如何?”一早等在狱外的捧砚急忙上前给主子撑伞 。
卫枢爱惜地抖下落在大氅上的点点微雪, 确定临行前妻子送给他衣裳没沾湿半点,这才头也不抬地丢给捧砚一句:“此间已事了,随我回府衙收拾行李吧。”
捧砚眼前一亮, 当即大声应道:“是!”
他小跑着跟上主子,直觉迎风送来的雪花一洗多日来的污浊,铺开一片别开生面的开阔。
直到二人进了院落,捧砚正想唤来杜弑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来给侯爷搬行李,却看到主子提前一步挥退了其余随从。
他暗道不好,这是……
“我为夫人搜集了不少物件,咳,不欲宣扬。”卫枢欲盖弥彰地解释。
这下捧砚还有什么不明白,侯爷分明是怕在旁人面前丢脸,只好寻上他这个见证所有黑历史的小长随可劲地使唤。
小长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自从家中老娘的灶上给侯爷偷食材,到硬着头皮吃了半个月侯爷做的糕点,再到每日提心吊胆地瞒着夫人给侯爷打掩护,他容易吗他?
腹诽归腹诽,捧砚还是老老实实地挽起袖子,认命地进了屋子。
侧房那整整齐齐地一摞箱子,他走进了才看清里头的物件:满满当当地装了蜀中特有的菌菇干货,并上各色香料,甚至冬日里吃的暖锅都有一席之地。
我的好主子,您这是要干什么?!
卫枢不自在地偏头,若是要说来蜀中一趟有什么意外的收获,那必然是此地别具一格的饮食,与京中吃惯的口味大大地不同。
他自觉看到了在庖厨之上弯道超车的好时机,当即源源不断地采购了各色食材,又从大师傅手里重金购买了几套密不外传的食谱。藏着掖着那么些天,可算盼到了回京与妻重逢的日子。
而今卫侯爷心情大好,也不计较自家长随的惊诧,转身出门,安排了两个脚程极快的亲兵先行一步回府给侯府报信。
最重要的是,要及时告诉阿祯,他回来了。
……
次日雪后初晴,正是民间的冬至佳节。
益州城里已有了不少新年气象,沿街的铺子陆陆续续挂上火红的灯笼,装点着落满雪花的屋檐。
不时还有城外的农人,借着冬日里农闲的空档进城采买年货。一张张黧黑的脸少了往年那些食不果腹的忧虑,个个露出了舒展的笑颜。
一身朱衣的范怀成照旧白白胖胖的像一个弥勒佛,笑着对身前的卫侯爷开口:“托侯爷的福,今年朝廷划拨的耗用银子才落到了实处,没白白喂了那帮蛀虫。臣瞧着,如今这百姓的气象都好上不少。”
此时的天气已入深冬,人人说话时,鼻息之间未免带上些缭绕的白气,给这位权高位重的侯爷添上不少烟火气。
“范大人初初执掌益州,便能做得这般出色,方是大才。”卫枢并不揽功,淡淡道出对范怀成的肯定。
“下官在松阳县多年,岂能不清楚在这些蛀虫的蚕食之下,升斗小民是何等的艰难。”范怀成恭敬地敛住袍袖,对着卫枢施礼。
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扶住他,卫枢神色严肃,眉宇间一派郑重:“何氏一党出仕时,未尝不想着济世救民,谁知后来便走错了路。本侯只盼范大人能固守本心。”
范怀成颤抖着手握住卫侯爷:“早年下官读范相的集注也曾感叹,微斯人,吾谁与归?后沦落在松阳县数年,一心只剩独善其身,不想今日还能遇见侯爷。”
卫枢抱拳一礼:“范大人,保重。”
“也愿大人保重。”范怀成送至城门,未在远走,目送着卫枢挑开囚车之上的黑布,一辆辆检查着其中的案犯。
当先的一辆便是何益谦。在上头的特意交代之后,狱卒特地给囚车中案犯置办了一身粗布棉袄。虽与他之前上身的绫罗绸缎不可相比,但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委实好过不少。
自打把知道的底细交代的干干净净之后,他反而有了些如释重负的平和,盘腿坐在木板之上,对着卫枢一笑。
“罪臣愿侯爷如愿以偿。”
卫枢挑开车帘的长剑慢慢放下,在囚车内即将回归黑暗之时,何益谦听见他不喜不怒的声音:“何大人检举长生楼之功,本侯记得。”
“本侯说到做到,你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大可放心。”
何益谦释然地闭上眼睛,庆幸自己在漫长的官宦生涯中,第一次做了一个如今没有后悔的决定。
前方开路的一队小将扬鞭挥动,挽
了一个响亮的鞭花。
队伍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半个时辰之后彻底消失在茫茫雪白之间,唯有凌乱的马蹄印记还留在雪上。
范怀成搓搓冻僵的双手,对着身后的衙役招手:“天怪冷的,回吧。”
卫大人回京的路途遥远,他们振兴这个被党派祸害多年的蜀中也不容易。
唯愿此后一路平安,守望相助。
……
“夫人,您瞧这件掐丝窄袄可好?正正好与那件赤色撒花大氅相配,保管鲜亮打眼,叫人一眼便瞧见。”
凉夏从后面扶着夫人的肩,对着前方的梳妆铜镜向简祯展示她手里的衣裳。
简祯正坐在镜前挑选钗环,被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弄的羞恼不已:“我穿的这般花团锦簇,去替别人上门说亲不成?”
“我的好夫人,咱们自不是做那等媒婆的活计,今日成全的,是您的好姻缘。”
岑妈妈打了帘子,拿着一束新折的红梅走到近前。小巧的暖阁里顿时溢满冷梅的幽香,令人神清气爽。
她折下一小枝错落有致的红梅,轻轻簪到夫人鬓边:“谁不知侯爷今日要回来了?夫人前些日子便念叨着,今日怎么临门情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