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澜在一旁看见雨霞吃瘪,不由十分痛快。心知银月也不过打压一下她的嚣张气焰,并不会真的带着她远嫁四川。
说话间,二太太也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银月的小院,少不得对着银月又是一番劝勉。见银月面色从容,比之延庆王妃好上不少,心中微微放下心来。雨澜本来有许多心里话要和银月说,可是这种情况之下竟然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又坐了一阵子,眼看时间不早,二太太也就起身告辞。银月亲自将二太太和三姐妹送至二门。这一次探望竟没能和银月说上心里话,雨澜心中深感遗憾。
不过第二日,银月便专程送了帖子给雨澜。家中未出阁的姐妹还有三个,只请她一个总是不好。银月便找了借口说是得到一副前朝字帖,请雨澜前去赏鉴。五姑娘和九姑娘对写字并无太大兴趣,加上银月如今马上就要远嫁,自然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挑她的理。
这两天大太太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雨澜便到了怡宁居去讨要示下。大太太自然不会拦着她,只不过想起宫里头的雨馨,还是说了一句:“也该找个时间去宫里头看看太子妃才好!”
雨澜心道:我也担心八妹妹,可皇宫内苑不是想去就能进去的啊!雨馨刚一嫁给太子就碰上太后薨逝这件大事,太后甚至连孙媳妇的敬茶都没有喝上。太后死得太赶点儿,最近就有一些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雨馨命硬,克死了太后。杨家众人并不知道她如今在东宫过得如何。
雨澜隐隐感觉此事极有可能和夺嫡有关,雨馨嫁给了太子,自此就是夫妻一体,雨馨倒霉,太子肯定也一起吃挂落。
只不过太后治丧乃是宫中大事,雨馨身为太子妃,要跟着哭灵守灵,手中肯定有一大摊子的事儿,所以直到现在也没腾出时间宣杨家众人进去。大太太自然是担心万分。雨澜少不得劝了她几句放宽心,这才带着丫鬟坐上马车,出了垂花门。
转眼就到了郡王府的门前,雨澜刚下了马车,就见延庆郡王门前停着另一辆装饰十分华丽的马车,看那马车的标记却是秦王府上的。雨澜吃了一惊,正在思索叶枫齐是否在马车上,车帘一挑,叶枫齐已经跳下车来。
雨澜见了,只好走上前去与叶枫齐见礼。“请秦王殿下金安!”
叶枫齐刚到郡王府办完一件大事,正要乘车离去,见了雨澜就像见了多年故友一般,便下来打个招呼,他一向最是洒脱,并不在意那些虚礼,便伸手虚扶了一把道:“七姑娘快快请起,一别经月,别来无恙!”
此时正当国丧,他见雨澜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头上松松绾了一个髻,只饰以一支银钗并几朵珠花,整个人朴素淡雅,竟有几分出尘之姿。叶枫齐看得赏心悦目,心想这小姑娘却是越发出落得清丽了。
他上下打量着雨澜,颇有几分肆无忌惮,只不过目光清澈如泉,雨澜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和他在一起,只觉如沐春风。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雨澜问:“不知殿下此来郡王府有何贵干?”
叶枫齐也不瞒她道:“银月侄女即将远嫁蜀汉,这次我送了一位姑娘到王府,充做她的陪嫁!”
雨澜闻听此言脸色微变。那日银月也曾说起,大楚正在甄选家世清白的姑娘,陪同公主一同嫁入蜀汉,公主嫁给太子,她们或者充作太子侍妾,或者嫁给蜀汉的官员。雨澜心中早有疑惑,大楚又怎么会如此好心,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派过去的女子实际上都不简单,恐怕将来就是活跃在蜀汉的密谍,用以刺探军情,准备攻打蜀汉之用的。
雨澜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敢问秦王殿下,那些陪嫁的女子,是否都是大楚的密谍?”
此事事涉机密,雨澜本不当问,可是想起银月在蜀汉孤苦无依,一方面面对她未必十分信任的丈夫,一方面又要面对曾经的故国,她的心里又该是什么感受?她的行止又该是多么为难?
加上叶枫齐那种随和散淡的性子,雨澜不知怎地竟脱口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问完了她又有些后悔。没想到叶枫齐倒也坦白:“雨澜姑娘果然聪慧!只这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千万不要传将出去!”他就是做情报工作的,今天送来的一位绝色美女是经过情报老手训练多年的,此次就是准备跟随银月到蜀汉去建立谍报网络,为将来攻打蜀汉,统一天下做好准备的。
雨澜此刻深深地为银月鸣不平。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本应是你们男人的责任!为了政治利益,已经牺牲了银月的幸福。本来以银月的人才,或者可以得到蜀汉太子的真心宠爱,可如今大楚送去这一批谍报人员,几乎可以说是断了银月所有的退路。而这一批女人也将同样处在丈夫与国家之间,两面为难。
雨澜最烦这种为了政治利益牺牲女性幸福的做法,不由冷笑道:“蜀汉也不乏有识之士,不会不明白大楚的用意!以表姐的品貌才智她本该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惜她错生在皇族,真是可悲可叹可悯!”她从来都觉得,利用女人换取和平和胜利的国家是立不起来的国家!
☆、92 埋暗桩皇后受欺瞒
直到上了马车,叶枫齐耳边还在回荡着雨澜的声音,她的痛惜和悲悯是深刻而又真挚的,叶枫齐也第一次认真地想到在那些宏图大业的背后,有无数身不由己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
银月派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在二门上等着雨澜,一乘小轿将雨澜抬进了王府。进了银月的小院,小丫鬟将雨澜引进正房,就见屋子里除了银月,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看见雨澜进来,便起身告辞道:“既然殿下这里有客,鹂娘便告辞了,改日再来请教殿下。”说完起身行礼,又朝着雨澜福了一福,便带着两个丫鬟出去了。
雨澜定睛看去,此女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娇小玲珑,一派楚楚可怜的姿态。当真是我见犹怜!雨澜向她的面上望去,却见她未施脂粉,却是肤光如雪,两行入鬓的黛眉,一双清澈如冰泉的明眸,当得起绝世佳人四个字。
这便是大楚派到蜀汉的特务头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银月坐在那里,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不起身相送,鹂娘并不介意,又福了福身,这才出了屋子。
银月见她出去了,伸手拉住雨澜的胳膊:“表妹,你可来了!”脸上便露出愁容来。
雨澜在她的对面坐下,两人中间隔了一张紫檀木小几,银月亲自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递给雨澜。然后对屋子里侍候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吧!”丫鬟们深深施礼,屏息静气地退了出去。
雨澜看着女子的背影,问道:“这位鹂娘姑娘是?”
银月道:“从前我根本不认识她,不过今后她就是我银月公主的闺中密友,也是此次最重要的伴嫁!”
雨澜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银月实话:“我刚才在王府门口碰见了秦王殿下,殿下亲口承认,这位姑娘就是他训练出来的密谍首领!表姐你要小心才是!”
银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十七叔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这事我是知道的,十七叔并未瞒着我,还要我在蜀汉多多给他们行方便。这件事也是皇上同意了的,这些伴嫁之人是断不会少的。我自有应付的法子,表妹不用为我担心!”
雨澜坐下来,握住银月的一只手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给我的信里不是说皇后已经去求过皇上,皇上也答应了随便指一个宫女嫁过去的吗?”
银月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近日朝局动荡,陕西的叛乱方兴,突兀可汗又率领大军陈兵雁门关外,皇上害怕蜀汉也在此时兴兵,大楚腹背受敌……”雨澜听她如此一说便明白过来。怕是在皇帝心里,能够度过这次危机,不要说是银月这个不是亲生女儿的公主,便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送出去。
至于这位和亲公主的终身幸福,皇上也好,朝中诸位大臣也好,是没有人会关心的。
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微微有些抽痛,道:“表姐,你受委屈了!”什么蜀汉第一美男子,什么文采风流钟灵毓秀,那天银月不过是气气雨霞的,银月的心里恐怕也正彷徨无助呢。
银月满脸苦涩地笑笑道:“这几日公卿之家的夫人小姐来瞧我的不少,个个都一脸假笑地向我恭喜,说是皇上为我找了一个好夫婿。嘿嘿……”这些人家早就嫉妒银月在宫中的地位了,如今皇上叫她做了和亲的公主,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偷笑呢。“……母妃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为了安抚母妃,我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幅高兴的样子!”越说越是苦涩,宛若口中含着黄连一般。“早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就开始为我张罗亲事,这些年来挑挑拣拣,谁成想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雨澜赶紧安慰她:“表姐你往好的地方想一想!成都不但气候宜人,物产丰饶,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况且公主听着尊贵,驸马可不是那么好选的,就是萧贵妃膝下的永安公主,如今不是也没有人家吗?况且那蜀汉太子刘章观其诗文便知是胸有丘壑之人。以表姐你的人才,我朝哪有那样的青年才俊能配得上你的?”
银月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叫你这么一说,这桩婚事还真是千好万好了?”
雨澜道:“什么事情都要一分为二地看待嘛!”
银月叹息了一声,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只怕蜀汉国祚不长,危亡只在旦夕!”
其实这也是雨澜最担心的地方。她搜肠刮肚地道:“表姐昨日不也说,蜀汉立国百年,直到今日不也还是好好的吗?”
银月苦笑道:“这些话也只能骗骗雨霞那等无知妇人,表妹你熟读经史,当比我更清楚,天下一统乃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纵观历朝历代,割据一方毕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银月亲自把雨澜送出了延庆王府,雨澜拖着她的手道:“表姐,你独自远嫁他乡,山高水远,一定要多加珍重!”
银月点头道:“只是不知,你我姐妹有生之年是否还有相见之期。”话语里透着无限伤感。
从郡王府回来的时候,雨澜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一般难受。银月未来的命运她仿佛已经看到,如今大楚国力日渐强盛,灭亡蜀汉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若不是当今皇上耽于逸乐,恐怕蜀汉早就亡了,历史上无数的史实都在证明,割据政权是永远不可能斗得过中央政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