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2)

林如海笑道:“事情多,一言难尽。”

黛玉最是不愿只知后宅诸事,听了这话,愈加好奇,但是见林如海一脸疲倦,便止住话题,打算过些日子再问,或者问林睿和俞恒也好。

便在此时,贾敏突然脸色一变,父女两个见了,忙问何事。

俞老太太在信中说了许多事,贾敏看了看黛玉,不好当着她的面开口,便道:“玉儿,你父亲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黛玉料想他们有话说,恭恭敬敬地告退。

等她走了,林如海问贾敏道:“有什么事情瞒着玉儿不叫她知道?我看,许多事都不必瞒着她,知道的事情多了,并不局限于一宅一院,日后在处理世事上才能看得更加长远。”

贾敏捏着书信,道:“关于玉儿的终身大事老爷想当着她的面说?”

林如海听了,顿时一愣。他疼爱黛玉这么些年,一心一意地想让黛玉过得更好些,如同珍宝一般,虽然早就预备好了嫁妆,但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从贾敏嘴里听到关于黛玉终身的话。

贾敏不等他问,开口道:“俞老夫人在信里说,想和咱们家结亲,给恒儿定下玉儿。”

☆、第072章:

听贾敏说俞老太太意欲为俞恒求娶黛玉,林如海并不似贾敏那般,他面色不变,亦无恼怒愤慨之色,问道:“信里怎么说?”

贾敏惊奇地道:“老爷不恼?”

林如海莞尔,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玉儿已长成,从七八岁起始便有人同你我提起,咱们皆以年纪太小为由婉拒,明年玉儿十岁,还能没有人来求?何况,咱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就是盼着儿女平安嫁娶么?”

舍不得黛玉,这是必然的,林如海生性冷静,不容易为外物所困扰,他自己重生二十来年,不就是想让黛玉一辈子平安喜乐,自己怎能保护黛玉一辈子?对黛玉而言,寻一门好亲事是极要紧的,毕竟生在娘家不如在夫家长久,择婿也就更要自己谨慎了。虽然林智和贾敏都安然度过死劫,但林如海的死劫亦如此才能放心。

儿女不成家,焉能承继林家百年?

因此林如海乍然听到俞老太太此意,只觉诧异,而非恼怒,倒是有一点得意,各家来求,这就表明黛玉在外人眼中炙手可热,已非上辈子无人求娶的孤女了。

贾敏笑道:“老爷看得到底比我透彻些,我舍不得玉儿,难免有一点子恼意。不过老爷说得极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还有什么不值得欢喜的?只是想到好容易养大了的女儿将来却是别人家的,心里就难受。”

林如海安慰道:“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咱们儿子不也要迎娶别人家的女儿?”

林如海觉得,做人就应该豁达些,太计较这些反倒累了自己。说得贾敏愈发笑了起来,随即叹息一声,说起俞老太太信中的话,道:“俞老夫人在信中跟我说了,他们是极中意玉儿,只怕咱们瞧不上恒儿。咱们知道灵台师父说的那些话,外人还认为恒儿是天煞孤星,年纪相差的又实在是大了些,恒儿家里也没有父母兄弟扶持,俞老夫人心里十分忐忑,又说,倘或咱们不愿意,就早些回信,近来老夫人身体不如从前,怕熬不了几年了。”

林如海听到这里,沉默半日,问道:“你怎么看?”

贾敏想了想,不答反问,道:“说到底,咱们家儿女的婚事,最终都得老爷决定,老爷最疼玉儿,我听老爷的。”

林如海回想俞恒生平,他在自己和林睿跟前长大,品貌才华、为人处世自己都看在眼里,单是这个,确实凌驾于旁人之上,自己素日所见的少年子弟,鲜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不禁道:“若说好,恒儿是极好的。”

贾敏心中一动,诧异道:“老爷这是答应了?”

林如海笑道:“你我作为父母,还不都是为儿女着想?撇开恒儿心思不说,玉儿年纪本来极小,我在京城时俞老太太原没想到玉儿身上,才透露几分要给俞恒说亲的意思,就有许多人家趋之若鹜,偏生临来时叫恒儿带书信过来,可见恒儿是有意的。玉儿经我们教养,非凡俗女子,她这等才华,不是知根知底的谁能容得下?”

贾敏道:“老爷此言有理。难道是恒儿提出,然后俞老夫人来信的?”

林如海微微颔首,俞恒年轻,那一点子心思如何瞒得过林如海,而且林如海乃是文人,行事洒脱,倒也不会因此怪责俞恒,自己女儿本就是世所罕见,动人是难免的。

林如海道:“恒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家没有咱们不知道的,同样,咱们家也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玉儿是个什么性子,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明白了,既有此意,将来必定不会委屈了玉儿。我所虑的是这个,别人家未必容得玉儿,因此俞家便有了许多好处。”

贾敏蹙眉道:“话虽如此,可是恒儿父母兄弟一概都没有,俞老夫人又是这般的年纪,亦不能操劳,我恐玉儿太过辛苦。”

做父母,总盼着儿女样样都能得好,富贵清闲。

林如海却笑道:“世人讲究父母双全,你竟也俗了?有了父母,咱们玉儿才辛苦呢!上要侍奉公婆叔姑,下要料理事务,谨小慎微,哪里有自己当家作主的自在?纵是辛苦些,但是一切都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比前者强了几倍。”

贾敏望着林如海,道:“这么说,老爷对恒儿竟是极满意?”

林如海道:“结亲本是结两姓之好,俞家有心,想必是觉得咱们家妥当,我说这些,也是觉得恒儿比旁人好些。旁人虽有比恒儿品貌才学都好的,可是毕竟未曾在你我跟前如此日久,哪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到了我如今这样的地位,能给玉儿说亲的人家不过就那么一二等的几家,皇家王府咱们是不愿玉儿嫁过去,一二品官员统共才有几家?”

贾敏叹道:“可不是,在江南虽有人家来说,都是总督巡抚这些人家,在咱们下头的可都不敢呢,觉得配不上玉儿。这几家我都有些不满意,家里事务太繁杂,咱们玉儿嫁妆必定是十里红妆,到那时压倒所有人,必定容易生隙。二十年了,玉儿的嫁妆越积越多,就是皇家嫁公主,也没有这么些。世人讲究嫁妆越多越有底气,若是夫家人多,这份底气反让人说嘴。恒儿家里只他一个独苗儿,玉儿的嫁妆再多,无从比较,便不会有人不满了。”

林如海点头微笑,他本没想着这么早给黛玉定亲,故不在意这些,现今俞家一提,林如海顿时觉得须得考虑周全,不能让黛玉将来受一点委屈。

贾敏忽然道:“若是天底下的人都像老爷这般明理,所有女婿都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闻言,林如海不禁失笑道:“还能如何?非得恼得恨不得揍恒儿一顿?还是叫来对他说咱们对他家的求亲十分不满?竟是快别如此,结亲是喜事,又不是结仇。你忘记汪家姨妈家的姐姐了?不就是因为汪家姨丈为难了女婿几句,才使得汪家姐姐成亲后吃了极多的苦。”

新帝登基后,汪祯亦来朝贺,在京城中和林如海见了一面,说自己至今二品巡抚,恐难再有寸进,反倒是儿子也是二品了,自己年过古稀了,没有精力继续如此,因此便上了折子乞骸骨,新帝当即就准了,另派心腹接任。

汪祯有一女,比林如海年长十岁,姐弟两个并未见过,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贾敏却听林如海说过,和汪太太通信时,知道了汪家这位姑奶奶当年说亲,因汪祯和其兄弟不舍她出阁,为难了女婿一些,当时都没在意,传出去反而还是美名,世人都说汪家姑奶奶这是有父母兄弟撑腰,哪怕出嫁了亦然。不想那女婿自觉在汪家受辱,心怀怨恨,成亲之后,对妻子十分冷淡,其母亦替儿子出气,处处为难汪家姑奶奶,家里姬妾成群,汪家姑奶奶的陪房、丫头们都被找借口打发了,导致汪家姑奶奶在夫家处境艰难。亏得汪家姑奶奶的一个丫头忠心,被打发出去后想法设法找到了千里之外的汪家,告知一切。汪家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即带人打上了门,有汪家撑腰,那女婿家方不敢太过分了。

贾敏叹道:“怎么不记得?我就没见过那样心胸狭窄的人,汪家舍不得女儿,为难几句怎么了?巴巴儿地娶走人家千娇万宠的闺女,还不能让人家训斥两句?可怜汪家姐姐成亲后就没有享过福,一世无儿无女,又这样郁郁而终。”

汪家姑奶奶有汪家做主,尚且如此,没有娘家做主的女儿家,多少被夫家作践了的,贾敏平常所见所闻,皆是不计其数。

汪家和亲家两家顾忌着颜面,汪家姑奶奶留在了夫家,因她心灰意冷,不肯再和丈夫和好,守着佛堂度日,幸而所用之人都是汪家派去的,年年打发人去探望,那夫家渐败,不敢太欺负了她。汪家姑奶奶也是有心气的,占着正室的位子不肯动,导致其夫庶子庶女成群,唯独没有嫡子继承宗祧,五年前汪家姑奶奶去世后急急忙忙地续弦,至今亦无嫡出。虽然说年五十无子,立庶为长,但只能继承家业,不能承继宗祧,只好从兄弟家中过继嫡子。

若说这家人是谁,和林家无甚瓜葛,却是苏黎家的亲戚,苏夫人娘家的哥哥,乃因此事,苏夫人看不过娘家为人,父母去世后,总不和娘家兄弟往来,好在柳家并未十分没落,不必苏夫人帮衬,反倒因不喜苏黎的性子,鲜少上门走动。

不过,新帝登基后,苏黎乃是功臣之一,柳家倒是派人上门了,不知将来如何。

他们这些人家不过都那么些,寒门出身的难以跻身其中,说来算去,哪怕是敌对的人家,彼此都有些亲戚情分。

林如海道:“说来说去,都是那人人品不好,若是好的,哪怕被揍一顿,也不会记恨。恒儿若是这样的人,凭他怎么好,我都不肯应承。我不为难恒儿,乃因我是长辈,太过计较失了身份,再说了,咱们家有睿儿和智儿呢,姐妹被抢了去,还能不恼得去找他烦恼?”

贾敏扑哧一笑,拿着手帕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老爷让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睿儿和智儿两个和恒儿闹,老爷出来做好人,这样一来,再没有人比你们翁婿更亲近的了!可怜睿儿和智儿还在做梦呢,不知道已经被他们老子算计了。”

林如海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道:“他们小孩子家爱顽闹些罢了。”

贾敏道:“那我就回信给俞老夫人,说咱们应了。”

贾敏明理,起先因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七岁故没想到俞恒,现今俞家先提出来,贾敏自知俞恒的好处,旁人再比不得了,又道:“咱们忒好说话了,就这样把女儿许了出去,并不似别人家矫情,连推三五次才勉强答应,说来咱们倒亏了。就是什么时候定亲不好说,玉儿还小,明年才十岁,俞老夫人这样大的年纪了,能等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