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姝咯咯直笑,将桃子捞出来嗅一嗅,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第二次摸到的是一只两个指节长宽的小琉璃匣子,里面装的也是一颗桃子,不过不能吃——是她那只与店铺掌柜认戒不认人的桃戒。
其姝知道布袋是谁送来的了,不免更期待里面的东西。
谁知摸来摸去,只剩下一封信。
她拆信略读,原来是裴子昂将玄衣卫查到与二姑姑相关之事做了个节略。
乔太夫人一共生过三儿两女,小儿子尚永泰因是遗腹子,自幼最得她疼宠。而能与尚永泰媲美的,就是大他五岁的尚永善。裴子昂信上说,别看长女尚永良十六岁时被选为皇子侧妃,美貌才情为人所共知,可尚永善在各方面皆比她更胜一筹,在平城世家中早有才名。
可惜尚永善身子弱,十二岁起缠绵病榻,自此再没出现在人前,直到离十五岁生辰差两个月时病逝。
以上并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后面写的是关于尚永善下葬时的事情。
其姝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草草扫个大概,心思全被懊悔之情沾满。不过短短三五日功夫,他的人就把旧黄历翻查得如此详细。她是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
她嘟着嘴巴去叠信,目光好巧不巧落在两个字上——空棺。
其姝以为自己花了眼,晃晃头再细读,这是先前被她忽略的葬礼相关——据说出殡时那口棺材看起来异常轻,似乎是口空棺。不过扶灵者皆是定北侯府子弟,就算真有蹊跷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吐露真相。
因为涉及尚家私隐,裴子昂并未再往下查,专程送信来问一问其姝的意思,如果她还想查,他自会守诺继续。如果她不想,此事便就此打住,玄衣卫众连他在内都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说一点不好奇是假的,可其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如果二姑姑之死真有蹊跷,贸贸然翻将出来,谁知到会对定北侯府产生什么影响。
她把信收好,决定一会儿去见见裴子昂与他细说。
在次间值夜的点翠听到屋里有响动,推门进来,见其姝团着被子坐在榻上,好笑道:“前几天姑娘怎么睡也睡不醒,今儿竟起的比我们还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及至近前,看到榻桌上堆着一大一小两只桃,不由奇道:“一大早的,姑娘门都没出过,从哪儿来的桃子?”
其姝将布袋塞在榻桌下,一把抱住琉璃匣,“是我的早膳。”
“里面有冰呢。”点翠忙道,“姑娘这几日不能吃生冷的。”
其姝癸水初来,连她自己带几个大丫鬟都少不得被谢氏耳提面命一番注意事项,闻言却不死心道:“用冰镇着是怕坏了,待会儿你把它取出来,放上一个半个时辰就不凉了。”
她心心念念要吃桃子,点翠也不好反对到底,只好答应下来,“放到上午吃点心那会儿应该差不多的。”
其姝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琉璃匣。
点翠见她精神奕奕,不再像前几天那么萎靡不振,便拣着几桩紧要事情一一回禀。
“那天照姑娘吩咐拿了一串钱打赏三房那边的善婆子和鹦哥儿。不想隔天善婆子竟送来一盘子杞子桂花糕,说是不能白得了姑娘的赏赐,亲手做来孝敬姑娘的。”
这时另一名大丫鬟玉雕端了热水进来,正巧接过话茬,“要说临急临忙找来的人就是不行,没听过底下当差的跟主子礼尚往来的,我都快要笑死了。而且接生婆的手多脏啊,她做出来的点心怎么敢给姑娘吃。”
玉雕和点翠一样是定北侯府的家生子,只是年纪小些,性情较活泼。又与其姝自幼一起长大,在她面前说话惯了直来直往,论起三房的不是也不知道避讳。
点翠就稳重得多,“正好那天姑娘肚子不舒服,昏昏沉沉睡着起不来。杞子桂花糕都是现做现吃的,放久了不能入口,我就做主让负责洒扫的小丫鬟们分了去。”
观沧海院有三进,头一进自然是尚永泰的书房。二进正房是他与谢氏起居之处,东西两间跨院其姝独占一间,西院则给其婉与其婕同住。点翠口中的洒扫小丫鬟指的是专门负责东跨院,也就是配与其姝的四名三等丫鬟。
玉雕拧了帕子来给其姝抆脸,少不得添油加醋道:“就说接生婆脏呢,樱草几个当天就闹起肚子来,昨天才见好。”
点翠瞪她一眼,“大夫不是说了,到底是吃了什么所致,并不能确定。”
玉雕反驳,“那是因为她们嘴馋,把糕点吃得渣都不剩,没法检验。”
其姝让玉雕拿几钱碎银子去给樱草几个,“让她们卖点好吃的补一补。”
那几个小丫头她清楚得很,年纪小,最大的还不到十岁,正是嘴馋好动的时候。洒扫的工作有定时,忙完基本都是闲着,少不得去旁的院子串门,找小姐妹们吃茶聊天。谁知道她们吃了什么零嘴坏肚子,食物没问题撑坏了也有可能。
至于善婆子,外面请回来的肯定没有身契的靠得住,但要不是失心疯,也不至于在摆明亲手做了送给她的点心里加料害人。其姝见过善婆子两次,她说话做事有板有眼,显然也不是个疯子。
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心惦记着去云飞扬找裴子昂,连声催促着点翠为她梳妆。
正忙着,听到院外一阵喧哗,不等派人去探,玉雕已满脸笑容的跑进来报信儿,“姑娘,姑娘!老爷回来了!”
她口中的老爷,当然指的是四老爷尚永泰。
其姝心中一喜,急得梳妆也顾不得,随手拣个珍珠发箍草草一戴,便提着裙踞快步出去。
第9章 三姐其人
临到房门口,其姝记起要在爹爹面前表现稳重这回事 ,忙不迭放慢脚步。
站在廊下打帘子的小丫头看她风一样的来,又突然台风转微风,忍不住抿嘴直笑。
其姝与母亲跟前侧后的人都熟,也不因被笑了就生气,反而朝她扮了个鬼脸。
尚永泰刚换了家常衣服在罗汉榻上落座,就见小女儿笑盈盈地进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爹爹,你总算回来了,我们一直在等你。”
其姝打算得千般好,在爹爹面前要表现稳重,让他看到她的成长,甚至还要伺机探问些事情。
可是真见到人却克制不住真情流露。
若说重生后最想见的人是谁,那必是父亲无疑。这与她和谁感情最深无关,也和定北侯府前世的悲惨命运无关。
只因她曾经失去父亲两年之久——尚永泰为国捐躯的消息传来,整家人都悲痛欲绝。其姝本是懵懂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却因此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伤心。
那句“我们一直都在等你”,旁人听来是因为与爹爹分别数月。于其姝,却是道尽上辈子一家人唯一的期盼。
战死的人自然没有尸骨还乡,不见遗体,就可以指望或有一日奇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