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其姿参加选秀的事情,其姝明着暗着劝了许多回,可其姿更相信母亲的安排,从来也没打算忤逆她。
其姝担忧堂姐终身,原先还有些闷闷不乐,这时祖母说是明年三月才正式悬阅,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太子在来年年初时便没了,按例三年一次的选秀也因此取消,除了倒霉的齐湘一早内定太子妃身份不得不守望门寡,没有别的姑娘受害。
也就是说其姿不可能入东宫嫁给太子这个短命鬼,真是太好了!
呃……
因为太子死的早而高兴,这是不是不太厚道呢?
其姝吐着舌头反省自己。
可他又不是她害死的。
他自己是个病秧子,从小宫里那么多御医鞍前马后的伺候着,也没能救回来,是他自己命里无福。
最后还便宜了裴子昂那个讨厌鬼。
要不要救太子一回呢?
其姝蹬着脚想了一路,最后决定还是算了,生老病死自有定数,太子又不是因为阴谋意外送命,所以她也没什么能帮的。
至于其姿,其姝真心觉得嫁给门第相当的人家做原配正室,怎么也比乱攀了高枝去当妾室好,哪怕对方是太子、皇帝也一样。
马车在华岩寺山门外停住,尚永泰扶了母亲和女儿下车,三人拾阶而上。
因为天冷,又刚经过了一场风雪,来参拜祈福的人比往常少了许多,庙里十分冷清。
他们来到天王殿前时,远远看到两名女子跪在廊下。她们低着头看不清样貌,衣服都是粗布的,而且洗得发白,显然生活十分拮据。
“卖身葬父?”
其姝小声念出她们身后立着的牌子。
乔太夫人既然是来烧香祈福的,当然想要做善事。
尚家未必缺两个女仆,银子却是从来不愁的,就是直接施舍给她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于是牵着其姝上前。
那两人听到脚步声靠近,自然而然抬起头来。
她们似乎是一对祖孙,年纪小的那一个看起来和其姝差不多大,尖尖的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很是漂亮。年长的看起来有五十六十岁,两鬓已经斑白,容颜苍老,但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不凡的风采。
乔太夫人让其姝把银子递给那个小姑娘,她自己则轻声安慰着那名老妇:“是人都难免遇到沟沟坎坎,这些银子你们去拿去,将死者下葬后,余下的做个小生意也能维持生计。不用感谢我们,也不用舍身到我家里来为奴为婢,我做善事自然有所求,全是为了给我家的儿孙积福。”
小姑娘探出了手,却不敢就此将银子接过,扭了头去看祖母的脸色。
那老妇已衰老下垂的双眼望着瞧太夫人,忽然泪盈于睫,扑过来抱住她双腿大哭。
“尚家伯母,我是秀儿呀,您不认得我了吗?”
秀儿?
乔太夫人年纪大了,记性难免不好,蹙着眉琢磨着她到底认识哪个秀儿?
那老妇见她显然未曾想起,又哭着解释:“太谷王家王文泽的女儿王玉秀,曾经很得您喜欢,和四郎定过亲的秀儿啊。”
这一说,乔太夫人倒是记了起来,可她的脸色也随着冷了下来。
她当年确实给尚永泰定过这门亲,但王家太过势利,在尚永泰中了探花,却有翰林不做,偏要辞官经商后嫌弃他前程不好,拐弯抹角找理由与尚家退了婚。
但凡做母亲的总是这样,自己可以和儿子斗气,嫌弃儿子这不好那不好,但别人若嫌弃了他的儿子,却绝对是要记仇的。
不过,人家如今已经惨成这样,乔太夫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淡淡地问:“你们怎么会……”
王玉秀轻声解释起来。
当年退婚后,家中为她另选了与尚永泰同年的进士成亲。
那人姓徐,家中没什么根基,但人十分精明圆滑,在王家的扶持下,官运也算亨通。
可惜,大概是因为人实在太精明了,难免,动了不该动的脑筋,牵扯进科举舞弊的案子,被罢了官。
徐郎心高气傲,受了如此打击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一命呜呼。那时两人的儿子才七八岁大,王玉秀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王家也算富足,当然不缺这俩母子一口饭吃。王玉秀就这样守着寡,眼看着儿子考上秀才,还娶妻生女,日子越来越好。
谁知家中叔伯在西北军粮案中犯了大罪,株连九族,王家倒了。她是出嫁女,儿子功名不会受到影响,但失去了生活来源,一家三代过得苦不堪言。
当年王家是怎么嫌弃尚永泰的,王文秀的儿媳妇那时就是怎么嫌弃他们的。想尽办法与王文秀的儿子和离,回了娘家,连女儿也不带。
王文秀的儿子从小也没吃过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仗着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去商行里给人做文书。只是不太会做人,总是受气。心窄气病了,又没钱请医问药,身子一天天垮下来,勉强撑了两年多,便追随着他亲爹的步伐下了黄泉。
尚永泰跟在母亲与女儿后面过来,正好将这些话听在耳中。
他那时年轻,一心读书,对男女之情并不怎么在意。
母亲给他说了亲事,女方家世相当,他远远看过一眼,只记得是个活泼漂亮的小姑娘,便觉得没什么好不满意的。
其实两个人根本连话都未曾说过,被退婚了,或许曾经觉得气恼,但也不会伤心。
辞官的事是他自己的决定,既然做了选择,当然要承担后果,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怨怪人家的。
更何况他与谢氏,琴瑟和鸣,夫妻恩爱,一点也不觉得与王玉秀姻缘不顺有什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