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害怕被追究悄悄走了也是有的,但马是大牲口,吓得连马都不来寻,甚至事后也不打听,实在有些奇怪。
王氏只顺口一说,并不晓得舜华就仔细思索起来,王氏此刻心中想的,全是女儿和女婿的事。
“要寻那赶马的人?”胭脂听赵镇说了这么一句,眼不由一眨,难得见到胭脂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不懂,赵镇笑容里不免有些得意:“今儿一早,开封府尹就让人来说了这件事的始末。表面上瞧起来呢,都是一些小事连在一起,才让你马车停下,让贼人钻了空子。可有件蹊跷的事,就是那赶马的人事后没去寻找马。这马可是大牲口,小户人家,一匹马就是全幅家当了。”
“你这说的就像有人故意要我的命似的。”胭脂顺口一说,却不知道自己说出的就是真相。赵镇也笑了,一个内院妇人,按说也不会有人想要她的命,可是这赶马的人,怎么都寻不到,这就有些蹊跷。
除非……,赵镇的眉皱一下,只怕这赶马的人就是一个关键。看来还是要快些寻到赶马的人才是正经。
赵镇心里想着,对胭脂声音放柔:“你是我的妻子,我定会护你周全,若真有人想要你的命,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天家,我也要去争个是非曲直。”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天家要我的命做什么?况且天家真想要我的命,只要一道旨意,难道我还能去抗旨不成?”
胭脂在说笑,赵镇却听的心惊肉跳,如果真有人想要胭脂的命,能这样安排的人必不是普通人。天家?皇后要对付也不会有这样的法子,难道是太子,不,或者该说,是太子身边的李氏,也许她想给自己一个警告。
可李氏瞧来不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除非是李氏身后的韩氏夫妻。想到这个可能,赵镇不由伸手把胭脂的胳膊牢牢握住:“胭脂,我定会护你周全,一定会的,你要和我,一起到老。”
怎的突然如此?胭脂一双眼里闪过惊讶,赵镇已经飞快地道:“胭脂,你说过,还有那么几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你看见,看见我的心。”
胭脂伸手想把赵镇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掉,赵镇牢牢握住不放,眼里像有一团火在烧。胭脂觉得这一团火,像要烧进自己心里,像能烧掉心里的很多东西。
“不过顺口说说罢了,是真是假还不晓得呢。夜深了,歇着吧。”说完胭脂不去看赵镇的脸色,而是脱了鞋倒在床上把眼紧紧闭上,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
赵镇看着躺在那的胭脂,突然笑了一声,原来胭脂并不是毫无感觉的。等这感觉慢慢多了,慢慢地,胭脂的心里就有自己了。
原来,把计谋用在身边人这里,要看怎么用才对。赵镇也脱了鞋子,伸手把胭脂的手团在手心里。胭脂的手指在那有些僵硬地想要把手从赵镇手里扯出来,终究没扯出来,手被赵镇的手牢牢握住。
握住心爱之人的手,心里竟这样踏实。赵镇心里想着,唇角已微微弯起,带起安心笑容沉入梦乡。
马身上有火记,照了这个印记去寻马主人,很快马主人就寻到,离城不到两里地,一个叫王家庄里的人。不过,当衙役到这个庄上时,这家子正在办丧事。
衙役打听的清楚,回来禀报开封府尹,开封府尹听的来龙去脉,也只有和赵镇如实说了。
“死了?出事的那天就掉进水里淹死了?”赵镇听的开封府尹说的话,那眉锁的更紧些,开封府尹点头:“确实如此,此人原本靠了这马,每日赶脚为生,原本也能赚些钱银,只是好酒,到现在连妻子都没娶的一房,只和老母居住。”
要照这人的母亲说的,那日也是喝了酒,赶着马出去,谁晓得马失惊之下撞上了赵家马车,又连累的胭脂差点被贼人劫持。
那人见状吓的当时就跑回家中,对老母不停念叨闯大祸了。他娘心疼儿子,去别家借了两个鸡蛋一升白面,打算给儿子烙几个饼安抚安抚,谁晓得借了回来就不见儿子踪影,原本以为他去寻人问主意,哪晓得饼都做好,还不见儿子回来。
于是走出去寻,刚走出不远,就见人喊有人溺水而死,到了面前才晓得是自己儿子掉进水里。
“如此一来,此人好酒胆小,见闯了偌大的祸,马匹又丢失,没了谋生之处,左思右想,索性投水而死,也是常见的。”开封府尹下着结论,见赵镇面上似有不忍之色,开封府尹忙道:“此人却不知府上从来都是仁慈好善的,怎会追究这样的事?”
赵镇觉得,这前后实在看起来太完美了,一点缝隙都没有,全都是意外,那人喝多了酒,让马撞上了赵家马车,衙役正好瞧见一群贼人在偷东西,于是抓贼,贼人们惊慌跑时,见赵家马车停在那,于是劫持。
前前后后没有一点缝隙,甚至连那人投水,也可以安一个畏罪的名头。赵镇哦了一声问开封府尹:“这人的老母,今年多大?他平日待他母亲,如何?”
☆、第102章
这个开封府尹是真不晓得,索性传了去过那家的衙役来,那衙役是个口齿伶俐的,听赵镇这样问就道:“回赵公子,此人命唤宋二,今年三十挂零。他母亲今年总也有六十了,小的听说平日,他虽好酒,事母却孝,每日寻来的银钱,必先要给母亲买了吃食,方才拿去喝酒。”
“不孝有三,此人虽然侍奉母亲,却连妻子都没娶的一个,算哪门子的孝?”开封府尹忍不住插口评说一句。
衙役对府尹恭敬应是,赵镇的手轻轻敲着椅背,这样一个酒糊涂,却能记得给老母留下买吃食的钱,难道不会惦记自己的母亲在自己死后,衣食无着?
除非有人要他去死,不得不死。赵镇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些什么东西,对开封府尹道:“既然他老母无人养活,算来此事也从我家而起,也算小小因果。不知道罢了,知道了,却不能不管。等回去时,我让家里管家带些东西去瞧瞧,也算了了这层因果。”
“府上果然是慈悲向善的。”开封府尹赞了一句就叹道:“如此一想,此人投水,着实不智了。”赵镇应是,也就别了府尹。
胭脂听赵镇一五一十说了,没想到竟然出了人命,不由长声叹息。
赵镇把胭脂的手拉过来,仔仔细细看着她手腕处那道划痕,用上好的伤药养着,这疤已经掉了,过不了两三天,新皮生出,就和原来一样了。
胭脂把手从赵镇手里抽出来:“不过一个小小伤口,一个个就像大伤口一样。厨房里还每日炖一盅补血的汤过来,让人喝的发腻。”
“是曾祖母吩咐的,你不爱喝,就去和曾祖母说去。”赵镇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就拉住胭脂的手摇了摇:“我晓得,你是觉得都是人命,为了这么件事投水,有些不值当。”
胭脂瞧赵镇一眼,突地咦了一声:“人都不是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竟晓得我心里在想什么?”
赵镇突然笑了:“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和我说,上了战场,刀枪不长眼睛,谁分的清你是小兵还是将军,到了那时,并不是小兵的命就特别贱,将军的命就特别尊贵。到了那时,都是一样的。况且天下尊贵之人,莫过于皇家,可本朝太祖妻儿,却……”
赵镇口一溜就说出来,接着赵镇笑笑,没往下说。
胭脂虽知之不详,可也晓得本朝天下是怎么得来的。太祖得了天下,下诏追封妻儿。那些名头一个比一个更唬人,可谁不晓得当初他们是怎么没的?
胭脂浅浅一笑,拍拍丈夫的手,表示自己晓得了。赵镇已经对胭脂道:“我已经让管家给那人的老母送了些东西过去,日后也按了账,照管一二。若真是因我家而起,也算了了这个因果。”
胭脂看着赵镇久久不语,赵镇有些奇怪地瞧着她:“你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竟会有这样慈悲心。”胭脂的话让赵镇不免有些得意:“你当我是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的贵公子?为了自己一点小小的不欢喜,就必要把人打死甚至诬陷合家灭了才算出了这口气?”
胭脂噗嗤一声笑出来,赵镇把胭脂的手握紧:“胭脂,你和我日子过久了,就会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说话就说话,拉拉扯扯做什么?”胭脂把赵镇的手拍开,赵镇不肯放:“胭脂,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人好像和原来有些不一样了,胭脂觉得自己的心开始跳的不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感觉脸也有些红了。不,不,不能这样。胭脂深吸一口气,决定对赵镇还是像原来一样,而且也照原来的约定做事。
嫁了赵镇这才几个月啊,就遇到这么多的事,哪有以后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清闲自在?可赵镇的眼又开始热了,胭脂低下头,时光时光快些过去吧,这样的话,就不想那么多了。
“大郎让管家对那宋二的老母照顾一二?”赵匡义听符夫人说了此事,鼻子里面不由哼出一声:“大郎果真还是那样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