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将军,”郭圣通问他,“匈奴、契丹、乌蛮之人比我汉人身体如何?”
“那等夷族,生于荒野不毛之地,不过是身体强壮些罢了。”耿弇冷笑,“无礼义廉耻之见!哼!”
“比之我等军士,战时如何?”郭圣通问,“孺子婴时,同上皇之兵孰强孰弱?”
“自然是我等军士更强于孺子婴,那帮子人,连血都没见过……”耿弇突然顿住,他似乎若有所悟,“夷族也强于我,因,他乃不毛之地之人,若不抢掠,连一冬也难熬过。”
“且,夷族自高祖前,便战力惊人,至今,仍战力惊人!”邓禹起身,激动道。他,也想到了!
“是!是!”寇恂连叹几声,“我懂了,我懂了!”
“只是娘娘,您难道是想要……”邓禹皱眉道。
“迁都。”郭圣通仍跪坐在那里,语调波澜不兴,“诸位既然都明白了,也请回去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弊,世家多不会同意,但此举,功在千秋。”
周朝八百二十五年听上去很悠久,事实上,除最初的一百年还算安定之后,后期便是一个逐渐吞并的贪吃蛇游戏。到了后期,王权更是名存实亡。相反却是当年周时划分诸侯国中,最弱小的秦国,却异军突起。经历商鞅变法等一系列自革求生之后,竟有了吞灭其余诸侯国的实力。到了秦王嬴政时,更是统一了天下。只可惜,他是个好皇帝,却不是个好父亲,长子迂腐,竟信了一道莫须有的圣旨,自杀了。
宦官专权,秦从统一,到走向灭亡,不过只有短短的十五年。
到西楚时,楚王项羽是个光明磊落的将军,直性子。只可惜,直性子的成事快,败事更快。西楚立国四年,遂亡国。项羽自刎于乌江。
到了西汉,刘邦想要改变东周时的诸侯制,却依旧有心无力,分封的异姓王他是想了办法除了差不多。但皇子受封,依旧给与封邑,将疆土分割了。
不过,西汉的灭亡却不是因为诸侯,而是外戚。
当皇帝能力强时,外戚是一种伫立,可皇帝能力弱,特别是后期的皇帝都长于内闺,妇人之手。以致于,帝王成为外戚的傀儡。
也因此,在刘秀觉得自己要病重时,便动了同西汉汉武帝刘彻一样的念头,想要杀掉刘疆之母避免吕雉故事重演。
只可惜,郭圣通不是钩戈夫人。郭家也不想做窦氏。
郭况主动在世人面前立誓:郭家不踏入政途,作为太后的娘家,郭家此举无疑为日后的皇后母族做了很好的示范作用。再加以防范,外戚之困便可无虑。
只是宦官,却仍是一大问题。郭圣通想了很多法子,最终发现,若想高枕无忧,其实问题的根源还是在皇帝身上。
帝王若强,一切都可为脚下之石,能让他站的更高。可若是弱了,就算神仙下凡也不能救。
她为此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一套勉强可以算培养帝王的法子来。迁都,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其实,她此时透出这意思,不过是想将这四人拉倒她的船上来罢了。
良久,耿弇神色复杂:“娘娘其实说了半天,那只是一个猜想,光是为了一个猜想便要做这般大胆的事,只恐,天下人不服!”
“很多事,没做之前都是一个猜想,”郭圣通道,“比如耿将军,在一场战役前,您要想好怎么攻打胜算最大,可这胜算大与小,也不过是一个猜想罢了。每一场战役都是博弈,我如今也是想要博弈,胜了,或能千秋万代。败了,我若是败了,北方蛮夷来袭,身处砧板之上,诸位将军,可怕否?”
“娘娘想要迁都何地?”邓禹猛然吃了一惊,“北方蛮夷,环境恶劣,莫不是……莫不是蓟城?那不是赶着给鲜卑、匈奴和突厥人送肉吃吗?”
“未免太过激进!”寇恂也摇头道。
郭圣通却不急,她想着关于蓟城的事,脸上浮出笑容来:蓟城,燕国之都。只可惜燕国棋差一招,败给了秦国。它后来名幽。
再后来,蒙古族攻入关内,定都蓟城,改名上都。元末后,明朝建立。明朝燕王朱棣得到皇位后又从南京迁都至蓟城,将其改名北京,奠定六百年政治格局。此后所有朝代,都是以北京为都。
而郭圣通,选择蓟城,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在远离南地的富饶之后,转移权利中心至北方。她才能借助到更多北地氏族是支持,来完成她后面更为惊世骇俗的想法。
“谁为砧上之肉,不过是看谁更强罢了。”郭圣通淡淡一笑,“我这话到有没有道理,你们可以回去再慢慢思考。”
“可是……”耿弇还要说话,却听刘黄咳了一声。
刘黄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我们不是在定年号吗?为什么又是匈奴,又是砧上之肉的?”
刘黄的确听得有点晕,可她如今说话,却是因为现在,好像是耿弇他们三个在责问郭圣通一个。她虽然不明白定年号怎么能扯那么远,却仍旧觉得应该支持她的弟妹:“太后说了,迁不迁都你们自己回去想想利弊,明日朝会不就要正是宣布年号了?”
“湖阳长公主,”邓禹问,“若是真要迁都,您愿意去蓟城?”
刘黄有些犹豫,片刻,她道:“我要跟着陛下,跟着辅儿和翊儿走。可是,若有一日,我去了,我还是愿意回到南阳去。同我的兄弟姐妹呆在一处。太后是疆儿的阿母,她不会害他,我虽然听不懂很多政事上的东西,可是我知道,阿母是不会害自己孩子的。”
谁又能说刘黄不聪明呢?她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可是她明白,人有的感情一定是真的。她虽然听不懂迁都的必要性和意义,可是她知道,若是活着,便要跟着孩子走。若是死去,再魂归故里不迟。生与死,怎样的选择,怎样的抉择,她从不犹豫。
耿弇等人一时陷入沉思之中。其实刘秀很会选人。他选的托孤之臣,互相牵制,却有一点是最重要的:他们虽出身氏族,却爱着这大汉,希望它能长治久安。
是故,一片沉寂后,邓禹道:“我觉得‘永昌’很好。”
“我也觉得‘永昌’很好。”刘黄紧随其后,“永远昌盛,欣荣。太后你说希望大汉的昌盛欣荣从疆儿开始,我听了很激动。这个寓意很好,很好!”
耿弇和寇恂互相看了看并没有说话。
他们还需要想想,虽然郭圣通那个迁都一事并不十分急促,但他们此时却不愿做任何表态。
“若耿将军同寇大人没有意义,明日便如此宣布吧。”郭圣通道,“另外,出正月之后,少帝出征,同我一起,为他的阿父报仇雪恨,平隗纯,灭公孙。耿弇将军为主将,冯异、吴汉两位将军为副将,需要带哪些人三位将军可以自行商议之后禀告于我。邓禹将军带天子卫随行。沙场是流血之地,你要告诫他们,若有机会,希望耿弇将军为他们创造机会一现身手。但要以护住他们的性命为上。”
“少帝年幼,太后请三思……”邓禹等人齐声道。
就连刘黄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之色:“太后,这样仿佛很不妥。刀剑无眼啊!”
“他是上皇的儿子,是大汗的天子,”郭圣通道,“为人子,替父报仇理所应当,为天子,亲率大军出征,天经地义。有何不妥?他纵才两岁,却早已身负家国天下之任。有何不能当?”
太疯狂了!
这几人只觉得自己今夜过后定要少活个几岁。这太后,怎么就这么疯狂?!
纵观历朝历代。哪家的太后会为了一个猜想,而提出迁都之事?又是哪家的太后,会要两岁的天子御驾出征?这,真是太疯狂了!
“我欲明日去凤卫军中选五十女军交予耿纯将军带走,宫中之事,我欲全权托付大姐。”郭圣通道,“朝堂之事,我欲全权交予寇恂、陈俊两位大人。”
她倒是不怕,雒阳城中,有她阿弟阿母,还有耿家五兄弟,他们可是儿女亲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