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玉华又与其寒暄了几句,便打发了她,奉了陆老夫人之命一直服侍在侧的张嬷嬷忙亲自将太医送了出去。
避在屏风后面的陆明萱陆明芙与春暄夏晖方绕了出来,齐齐笑容满面的上前屈膝给卫玉华道喜:“恭喜卫姐姐就要做娘亲了。”、“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回头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与卫玉华一样,即便心里已确定她已有孕了,到底没有证实,方才几人也不敢说道喜的话,就怕万一不是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如今总算没有这个顾忌了。
卫玉华的脸就越发红了,不过到底不是那等扭捏之人,点头笑向陆明萱陆明芙道:“多谢你们,待明儿孩子生下来后,给你们做外甥。”
又说陆明芙,“我也就比你早成亲一个多月而已,如今我已有了身孕,你也得加把劲才是,届时两个孩子年岁相当,若正巧是一男一女,咱们可就是现成的亲家了。”
说得陆明芙也红了脸,却更不好接这话。
如今二皇子妃虽已快临盆了,腹中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还是未知,若二皇子妃生的是男孩儿,卫玉华腹中的也是男孩儿,就算不是皇上真正的嫡长孙,以端王如今的圣眷和萧定妃在宫中的地位,也算得上是皇上实际意义上的嫡长孙;若二皇子妃生的是女孩儿,卫玉华生的是男孩儿,不必用这孩子将更尊贵;退一万步说,即便卫玉华生的是女孩儿,那也是皇上的嫡长孙女,一样尊贵无匹,岂是颜十九郎区区一个举人的孩子能高攀得起的?
陆明芙再与卫玉华交好,也不敢有此非分之想,亦连卫玉华说把自己腹中的孩子给她们姐妹做外甥这话她都不敢接,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红着脸低垂下头去装害羞了。
她能想到的,陆明萱自然也能想到,不由暗忖道,卫玉华说愿意与陆明芙结儿女亲家她绝对相信,她本就不是那等看重繁文缛节之人,不然也不会与她们姐妹这般要好了,可不管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于端王和端王府来说都意义重大,她虽是孩子的母亲,孩子的亲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这事儿大家最好装糊涂混过去算了。
好在这会子屋里就她们姐妹和春暄夏晖这几个人,都是信得过的,倒也不怕外传,不然谁知道回头会生出什么事儿来!
因忙笑着有意岔开了话题:“对了卫姐姐,就算你自己不能确定自己是有了身孕,你身边的嬷嬷们却都是过来人,你的小日子没有如期而至,难道她们竟都不知道不成?”
到底这样的话不适合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来说,说到最后,她已是满脸通红。
卫玉华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一时忘形失言了,她再与陆明萱陆明芙要好,也不能否认二人的出身实在不算好,别说彼此结儿女亲家了,让自己腹中的孩子认她们做姨娘都勉强,没办法,谁让她偏偏嫁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家呢?一些不喜欢不习惯的事少不得也只能违心的跟着改变了。
所幸陆明萱立刻递了话头过来,她方暗自松了一口气,顺着陆明萱的话不好意思道:“我不喜欢让嬷嬷们近身服侍,她们奉了我娘之命,但凡我有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便叨叨个没完,我实在被她们烦得受不了,所以如今近身服侍的仍是春暄与夏晖两个,她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懂什么,而且我的小日子自来便不是很规律,谁知道……”
陆明萱忙笑道:“所以姐姐回去后,还是得让嬷嬷们近身服侍才是,她们到底是过来人,懂的也更多些,至多提前告诉她们,别动不动就说你便是,在自己家中都要时刻端着,还有什么意思?在人前礼体规矩不错也就罢了。”
卫玉华一脸的深以为然:“就是,家不就是让每个人最安心最轻松的地方呢,在外面端着也就罢了,在自己家也要时刻端着,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陆明芙笑着接道:“方才我瞧姐姐在人前就极有王妃娘娘的范儿,便是最挑剔的精奇嬷嬷来了,也必定挑不出半点不是来,可见姐姐心里是明白在人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在家时倒是大可不必也这般……”
一旁春暄与夏晖见她三个把话题已自结儿女亲家之上聊开了,方对视一眼,暗中松了一口气,自家小姐口无遮拦的这个毛病看得还是没改掉啊,幸好是在两位陆姑娘面前,若是在其他人面前也如此,可就糟糕了,以后她们得越发经心的提点着小姐才是。
正说着,张嬷嬷回来后,向卫玉华屈膝笑道:“才老奴已去回过老夫人,太医证实王妃娘娘是真有喜了,大家伙儿都为王妃娘娘高兴,让老奴回来代她们向王妃娘娘道喜呢,老夫人随即还打发了人即刻去向端王爷道喜,只怕不多一会儿王爷就该来接王妃娘娘了,还请王妃娘娘再稍坐片刻。”
卫玉华笑道:“有劳嬷嬷了,正好我也有许多话与两位陆妹妹说,倒是两相便宜了,嬷嬷有事只管忙你的去,不必特地陪着我了。”
张嬷嬷早得了陆老夫人的话,知道卫玉华必有体己话儿与陆明萱陆明芙说,便也不多说,屈膝应了一声“那老奴便先告退了”,径自退了出去。
余下卫玉华与陆明萱陆明芙三人方越发压低了声音,说起体己话儿来,只陆明萱心里存了事,渐渐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暗想待会儿可得尽快找机会见凌孟祈一面,将陆明凤先前说的话都告诉他,让他早想对策才是,不然真让陆明凤甚至是徐皇后等人查出点什么来,后果不堪设想!
对了,还有恭王,他至今都还未放弃将定国公府拉上自己贼船的念头,今日必定也是来了的,也不知他是不是跟陆明凤缠上自己便不放一样,缠上凌孟祈也不放?凌孟祈早就恨极了他,可别一时气急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才好啊!
陆明萱不知道的是,恭王今日并没有缠着凌孟祈,他如今有了齐长枫这个与往日玩过的那些小太监们远远及不上的新欢,虽凌孟祈更俊美,就跟那玫瑰一样,齐长枫与之相比充其量只能算一朵野花儿,但玫瑰漂亮归漂亮,却有刺,哪及得上野花儿想怎么采撷便怎么采撷?
是以恭王只在老国公爷和陆中冕陆文廷祖孙三代跟前儿打了个照面,连席都没坐,便借口还有公事,离开定国公府,悄悄儿的与齐长枫幽会去了,自然不可能缠着凌孟祈。
然他虽没有缠着凌孟祈,凌孟祈其时依然不得清闲,皆因宁王今日也来了定国公府。
当时恭王已经离开,开席时间也马上就要到了,忽然却有管事进来向老国公爷和陆中冕行礼禀道:“回老国公爷、国公爷,宁王殿下驾到!”
老国公爷与陆中冕闻言,都是惊多于喜,虽说他们心里已知道未来的太子十有*就是宁王,他们也有意无意在为往后铺路了,可自家到底与宁王素无交情,他这样贸然驾临,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落在旁人眼里,又会怎么想?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人既已经来了,老国公爷与陆中冕也断没有将其拒之门外的道理,当下陆中冕遂领着陆文廷兄弟几个忙忙接了出去,很快便将一身翡色绣四爪盘龙祥云图锦袍的宁王迎了进来。
宁王今年虽只得十五岁,还不能真正算一个成年男子,身量却是当今皇上四个皇子里面最高的一个,本来他身为艳冠群芳的罗贵妃的儿子,理应俊美无匹才是,就譬如凌孟祈,就因继承了罗贵妃的美貌,连京城所谓的“第一美男子”贺知行都难以望其项背。
但宁王却完全没有继承到罗贵妃的美貌,反而生得与当今皇上有七八分相似,而皇室慕容家又实在不怎么盛产美男子,恭王几个还好,都继承到了父母长相中的优点,所以单看外表,恭王俊美,二皇子朗逸,端王儒雅,皆算难得的美男子,惟独宁王,因与当今皇上长得七八分相似,长相充其量只能算端正而已,实在与俊美不沾边。
也所以,皇上才会最疼爱小儿子,固然是因宁王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为他生的,也是因宁王与他生得像,一个与自己年轻时候近乎一模一样的儿子,又有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呢?
眼见宁王被簇拥着走了进来,老国公爷与一众宾客忙跪下行礼。
宁王一个箭步上前,便已亲自将老国公爷搀了起来,笑道:“老国公爷乃国之肱骨,连父皇见了都不叫您老行大礼的,您实在折煞本王了,倒是本王不请自来,才要请您老不要见怪才是。”
老国公爷忙笑道:“王爷是老臣请也请不来的贵客,老臣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又岂会见怪,王爷实在太客气了,整好开席时间到了,还请王爷上座。”
宁王四下里看了一圈,目光在经过与陆文逐站在一起的凌孟祈时,微微顿了一顿,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冷意后,方笑向老国公爷道:“有您老在,本王如何能坐上座,还是您老坐罢,本王与文逐表弟几个坐一席去,彼此也好亲香亲香。”
老国公爷自不会拂他的意,招手叫了陆文逐过来,吩咐道:“你代我好生款待宁王殿下,万万不能有任何慢待殿下之处,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文逐忙恭声应了:“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会让宁王殿下宾至如归的。”说完笑着朝宁王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请!”
宁王便就势揽了陆文逐的肩膀:“叫什么殿下,直接叫表哥就是了,你我嫡亲的表兄弟,何必弄得这般生分。”与他勾肩搭背的往国公府小爷们那一席走去。
大家依序坐定,因陆文廷是今日的主角儿,待会儿要随着陆中冕一道给众来宾敬酒的,陆文远则因要帮着招呼宾客们,兄弟两个都没有坐到小爷们这一席上来,是以原定便是由陆文逐做首席,如今宁王来了,自然由宁王来坐,陆文逐陪在其左侧,陆文迁陪在其右侧,再加上陆文运并其他几大国公府的几位小爷一道作陪。
如此便没了凌孟祈的座儿,他本就是被陆文逐强拉到这一席上来的,见如今没了自己的座儿,倒也正中下怀,就势便往旁边一席坐去。
不想宁王却忽然笑向陆文逐道:“这位是?瞧着倒是颇有几分面善,所谓相逢即是有缘,”命一旁服侍的人,“加个座儿到本王身边来,本王要与这位兄弟好生喝上几盅。”
他都这样说了,谁敢真再加个座儿来挤他,在座年纪最小身份也最卑微的陆文运便立刻识趣的站了起来,小声道:“我不会喝酒,不若我坐到其他席上,让凌世兄陪殿下好生喝酒罢。”一边说,一边已起身紧走几步,抢在凌孟祈之前,在旁边一席上坐定了。
这下凌孟祈是再不情愿与宁王共坐一席,少不得也只能坐到了方才陆文运的位子上。
宁王便笑着招呼起下人斟酒来,第一杯是大家共饮,第二杯是与陆文逐喝,第三杯便在问过凌孟祈的姓名来历后,与他喝起来,之后更是提议大家划拳。
他也不与别人划,专与凌孟祈划,众目睽睽之下,凌孟祈心里再膈应他也不好赢他,少不得只能故意输掉,眨眼间便已一连喝了七八杯酒下肚,俊脸也因此染上了一层绯红,越发恍若天人下凡。
看得同一席的陆文迁等人眼睛都有些发直,一个个儿的都忍不住暗自浮想联翩,这家伙漂亮成这样,怎么偏就生成了男人呢,若是女人,自己说什么也要将他弄到手云云。
宁王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美景,与众人都忍不住浮想联翩的是,他满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早晚有一日,他要弄死了眼前这个与他母妃长得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与他母妃站在一块儿,别人只会说眼前这个人才是他母妃的儿子,他却什么都不是的贱种!
原来皇上与罗贵妃自谓他们的秘密遮掩得极好,这么多年下来,连徐皇后掌管六宫都不曾查到半点蛛丝马迹,却不知道,宁王慕容恒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