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1 / 2)

她解开发辫一头如云似的秀发披了下来,却在左脸颊旁缺了那么一段,好似是被剪了。女子瞧着那被剪了半截的头发不禁陷入了回忆……

宫中近来气氛格外阴沉,裕王和恭王领兵出京都十几日了,听说连葛尔丹的影子都没摸着。除了葛尔丹外有些蒙古札萨克台吉则在趁火打劫,喀尔喀蒙古流离失所的牧民蜂拥逃亡关内,漠南蒙古的情势也一日比一日严峻。

年长的阿哥里大阿哥随军出征,其他人自太子以下各个都沉默不语、低头做人,年纪小的阿哥里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十四阿哥近来也乖觉许多,这会儿他由保姆牵着手,同姐姐一起给走进永和宫的皇帝请安。

皇帝一反常态没有再和姐弟两多问几句,只简短地摸了摸姐弟两的头就让保姆领他们下去。

蓁蓁见皇帝的眉头紧锁,不由问:“皇上怎么来了,臣妾听说这几日前方军务甚紧……”

皇帝道:“定了,刚刚给皇太后请安禀报了,朕明日率中军出京,走之前来瞧瞧你,瞧瞧盈盈和胤祯。”

皇帝亲征是早就传出来的,可即使如此蓁蓁端着茶杯的手还是一晃,杯子里的茶水不洒了几滴出来,落在地毯上化作了几个黑点。

蓁蓁故作无事似地一笑问:“那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快则一月慢则……”

皇帝接过茶杯,里面是他爱喝的“吓煞人香”,而后面想说的话都淹没在了水汽缭绕之间。蓁蓁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自从佟佳氏死后她和皇帝之间能说的话越来越少,就如惠妃所说,大多数时候他们若独处便是相对默默无言。皇帝每回来都围着一双儿女似乎有问不完的话,可若孩子们困了退下后,两人便会四目相对,往往一夜都无话可说。

那日妹妹劝过后,蓁蓁也知她如此不行,可她刚刚振作一些想用过去的法子和皇帝撒个痴缓和些时,漠北的局势就急转直下。

从康熙二十七年噶尔丹在漠北大败土谢图汗后,准噶尔就成了大清的心头之患,彼时皇帝命安王岳乐等会同科尔沁部率兵示威,噶尔丹心生畏惧后撤兵离开呼伦贝尔。同时,皇帝敦促在外的佟国纲、索额图加快与沙俄在雅克萨的和谈,第二年也就是康熙二十八年前方使团终于与沙俄签订尼布楚条约划定北疆边界。然而,沙俄并不甘心在北疆停手,条约签订后再次挑唆噶尔丹整兵备战。

这一年,康熙二十九年五月噶尔丹率兵长驱直入杀进喀尔喀蒙古,一直打到乌尔会河扬言要恢复成吉思汗的荣光。理藩院尚书阿喇尼奉命率军阻截,结果却让整个清廷哗然——阿喇尼大败。

满洲八旗军队上一次在蒙古大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别说朝臣,连皇帝自己都不大记得了。就是三藩之乱时,察哈尔余孽趁虚叛乱,图海率着家兵不过千余三下五除二荡平贼寇。大清能统治蒙古,靠的是太.祖、太.宗两代战无不胜的赫赫兵威,其次才是源源不绝的满蒙联姻。皇帝比谁都清楚,若是兵威不再,联姻便会变为耻辱的和亲而非荣耀的指婚,他对蒙古的册封就会变成拉拢而非赏赐。

可如今,图海的尸骨都凉了十年,岳乐也已经熬死在了前线,两位老将都为大清在战场上奋斗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都走以后,如今的大清面临着无帅可用的困境!焦头烂额的皇帝连着数月在干清宫议事,偶尔来永和宫也是愁眉不展,大多数时候都捧着折子在思索对策。

后宫归后宫,前朝归前朝。她和皇帝所有的心结都是在宫墙内的事情,皇帝伤心也罢,蓁蓁烦扰也罢,都比不过大清北疆的岌岌可危来得严重。政事为先,天下为先,陪伴皇帝十余载,在这一点上蓁蓁认得比谁都清楚。

此刻,蓁蓁也只能安静地陪皇帝坐着,等待皇帝在沉默中把一盏茶饮完。

“朕走了。”皇帝抖了抖袍子起身往外走,犹豫了一瞬才回头摸了摸她额头,似是眷恋似是不舍,半晌后抽身离去。

蓁蓁还在怔忪,她明明是两脚生根似地站在桌边,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在皇帝将将要踏出屋子的那一刹那抖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蓦地转过身,她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看他,却突然无法承受皇帝的视线,她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往里屋走,没走几步就被皇帝追了上来。皇帝打横抱着她走进里屋,脚一勾碧纱橱在两人身后“砰”得一声合上。

他从来没有那么用力要过她,她□□着说不要他仍是没有罢手。太皇太后去世后他就蓄起了胡子,他的唇滑过她的身体的时候那胡须滑过她的皮肤刺痛了她。

太阳西沉宫里开始点灯了,永和宫里只有这间最靠西边的屋子还能沾染到一点点的落日余晖。她的头枕在他的胸口,他搂着她,大手沿着她的额角往下滑,行径她的眼角时指尖沾染到了一点湿意。

皇帝抬起她的下巴,蓁蓁撇过头想要躲开,皇帝拉过她的胳膊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她□□一声再度感受他如开疆拓土般地奋进。

在这翻云覆雨的旖旎里,蓁蓁埋在他怀里忽地噗一下笑出了声,皇帝本来愁云惨雾的情绪瞬间被她搅和得无处安放。

“也好。”蓁蓁吻了吻皇帝有点懵的脸庞,“也好啊。”

皇帝皱了眉头咬她下巴问:“好什么?”

蓁蓁舒服地一叹,瘫软在他怀中呢喃:“我的万岁爷啊,还是得有点对手,有了对手连龙马精神都回来了。”

“你又作死了是吧!”皇帝气得把她直接翻过来按在了床头,“等朕把噶尔丹收拾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整夜红尘后是晨光微熹,梁九功他们早早就等在院子里,随时等着皇帝启行。皇帝略梳洗后匆忙就准备离去,蓁蓁还未醒,她恍惚间觉得有剪子声音在耳边响起,睁开眼睛一摸床榻已空、面颊旁的长发也少了一截。

蓁蓁根本顾不得仪容散乱有失体统了,她抓过一件外衣套在身上拿起放在书架上的玉箫,连鞋都未穿就往外追去。

堪堪,皇帝还没有踏出永和宫的后院。

“皇上!”她跑得急、喘又慌乱,皇帝一回头被她恰好扑了个满怀。

“要着凉的,快回去。”

蓁蓁摇摇头,在他怀里举起玉箫吹起了一支曲子。这是一支悠扬高亢的曲子,皇帝从前从来没有听蓁蓁吹过。

她吹的是“图日音度日奔道”,是科尔沁人最熟悉的曲子,这曲由四首广为传颂的长调组成。每逢喜庆的日子科尔沁人便会欢欣鼓舞地让“图日音度日奔道”散遍所有有牛羊的地方,深沉高昂的曲调诉说着草原的无边和广阔。皇帝记得小时候苏麻喇姑常常会哼上那么一段,偶尔太皇太后极高兴的日子里也会唱那么两句。

蓁蓁什么时候学的?皇帝知道她最爱吹的都是南曲,她也不懂蒙语,何时学的科尔沁曲子?

皇帝站在那里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她一曲吹毕,还不等皇帝开口问她哪里学的,就放下玉箫扬起明媚的笑容唤道:“恩赫阿木古朗汗。”

皇帝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用着不知哪里学的蒙语,说着生涩又滑稽蒙古祝赞词,“高山能被他搬动,大树能被他拔起,他的眼里已没有勇士,周边草原已没有对手。”

这是草原那达慕大会上,勇士走入布库场决斗时蒙人会吟诵的祝赞词,十四岁的他离开慈宁宫去武英殿擒拿鳌拜的时候太皇太后曾经念过它。

她的眼中有星辰在闪烁,可皇帝没有再停留,他坚定而简短地说:“等朕回来。”

第189章

“等朕回来。”

蓁蓁幽幽叹了口气。就是为了这一句话她才会千里奔波来到这里。

三日前, 宁寿宫。

太皇太后去世后, 皇帝为皇太后在紫禁城最东路营建宁寿新宫,建成搬入后蓁蓁给皇太后请安比以前更为便捷。这对蓁蓁是好事,她如今只要天朗气清便会步行至宁寿宫只当强身健体。而对宝儿就有点心塞了,额娘住的离她近以后自己撒欢就格外容易被抓个正着。

蓁蓁入得宁寿宫时,又见宝儿正爬在宁寿后院的一课桂花树上摧残花枝,九阿哥胤祺在底下扶着梯子,十阿哥胤俄在下头举着筐收集摇下来的桂花, 八阿哥胤禩站在三尺开外似乎想置身事外可脸上是藏不住的期待。

“五公主。”蓁蓁呵呵一笑, 抱着手看着自己的好女儿。

宝儿做了个鬼脸跐溜一下从树上窜了下来,另外三个孩子互相看了看给蓁蓁拱手拜了下算问安后立马逃出了宁寿宫。宝儿舔着脸扑向自家额娘:“额娘,你来得正好,皇阿玛的信刚刚送进来,就等皇祖母午睡后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