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得是正好啊。”蓁蓁拧了一把宝儿的脸,“正好又瞧见你没个姑娘样!”
“我这不是采了桂花, 等皇阿玛大捷回京能给他做桂花糕嘛。”
蓁蓁还没骂她,秋华已经开始发笑,这五公主又扯谎不打草稿。宝儿哪哪都像皇帝, 长得像, 爱好像, 可下厨的功夫绝对是蓁蓁亲生的女儿。有一回宝儿缠着秋华去小厨房学做腊八粥, 差点没把永和宫给烧了。
宝儿看见秋嬷嬷的脸色一噘嘴, “连秋嬷嬷都欺负我, 皇阿玛不在果然没人疼我了。”
蓁蓁举手投降, 皇帝最惯宝儿,宝儿做什么在皇帝眼里都是个好的,有皇帝这个靠山在宝儿如今真是紫禁城一霸。“走走走,看你的好阿玛写什么了。”蓁蓁嘀咕了一句,“真是的,几天不来信了。”
皇帝出征怕泄露军机不宜再给蓁蓁写信,此回出京所有前线朱批都统一定期发回给驻京监国的太子和大学士们。同时每隔几日还会发给敬事房总管顾问行,让他给皇太后和后妃保平安。
蓁蓁来的时候,敬事房已经把信送来了,只等皇太后午睡起来拆阅。哈日伊罕见蓁蓁来了笑着招手,把一张黄纸塞在蓁蓁怀里,“小姐姐先看吧。”
“啊呀,这不合规矩。”蓁蓁自然是推拒。
哈日伊罕展开在她眼前晃着说:“太后说了,都是蝌蚪大的汉字,怎么也要你来才能读懂,就先给你了。”哈日故意又摇了要说,“小姐姐,你每天来得这么准时,不就是为了早点知道吗?”
蓁蓁被哈日说得红了脸,嘟哝了一句“讨厌”也不客气展信读了起来。信上无非是几月几日行至何方,问太后安问后宫清安这些话,粗粗读下来能让人安心。
可这是粗粗,像宝儿和秋华念过后就是如此想,但蓁蓁看第二眼心就沉了下来。
这字不是皇帝写的!
人与人字迹不同,皇帝因为每日朱批量大所以日常信件字迹都不工整,蓁蓁自己就没有这样的问题,她即使是写信的字迹也与抄经时相差不大。她熟知皇帝的字,他素习董书,抄经练字时还比较工整,但折子和信上的字因为需要写得太多所以就飞扬洒脱往往没有形神。可这封信的字就像里面的内容一样,太工整了,工整到不像他会写的信,更像是从那里翻抄来的。
出了什么事了?蓁蓁不相信以皇帝的能力他还能在前线被大臣绑了或是软禁,其次敬事房是皇帝最心腹的顾问行掌管,所以顾问行也不会造假来瞒骗。
这时太后从暖阁里走出来,看见蓁蓁的脸色不由担忧问:“怎么了?可是前线不好?”
蓁蓁捏着信说:“这信不对劲。”
她把自己知道的简要告诉太后,太后听完心头也一沉,她立马吩咐最信任的乌嬷嬷:“立马去叫顾问行来问话,拿着我的腰牌去!”
乌嬷嬷匆匆而去,不过一刻就带来了顾问行,顾问行见站的一屋子人脸色惨白,哐当跪在了地上,“奴才不敢欺瞒。”
“顾问行,说实话!”蓁蓁板着脸厉声质问,可严厉之下她一只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抠着手心掩饰自己的害怕。
顾问行垂着头道:“皇上至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后突然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皇上对外只说稍感不适,但其实如今下地都困难。军前药石不足,但怕影响军心便悄悄派了五格他们回京取药。”顾问行指着那封信说,“这是临摹的,皇上不想让太后惊扰。”
“药呢?人呢?”蓁蓁疾声问。
顾问行被德妃的脸色惊到没有立马回禀,蓁蓁急叫道:“我问你五格在哪!”
“他们见过太子后,会从东华门出发连夜赶回去。”
“你现在就去把刘长卿拖出来带去东华门。”蓁蓁对顾问行吩咐完,转身跪在太后面前,顾问行得了话却没走,蓁蓁回头怒斥,“快去!”
太后朝顾问行点点头,他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蓁蓁跪着求道:“皇额娘,臣妾斗胆……”
“德妃,有人会照顾皇上的。”
“皇额娘,塞外荒凉之地得痢疾是要人命,胤禛当年在宫里尚且凶险,皇上去岁以后身子又一直不好,他要强会忍,如今大军他十分不适只会说一分,能让五格他们回来取药一定是重病啊!臣妾知道自己质弱,但骑术尚可,定不拖他们后腿。”
太后闭着眼摇摇头,蓁蓁以头抢地哀求,太后赶忙拉起她,把她搂到怀中说:“去吧。”
蓁蓁惊喜,连忙转身飞奔离去。宝儿在身后急得大叫:“额娘,你不能去,塞外如今凶险啊!”
可是蓁蓁根本听不进女儿的话。
塞外凶险,宝儿的话说的一点没错,他们才出京畿便被人盯上了。本来应该抄近路奔向大营的人马不得不迂回至古北口修整。蓁蓁吹灭了蜡烛却毫无睡意。
第二日天还没亮毛二喜就找客栈小二要了一包干粮再把大家的水壶灌满水,众人骑上马就再度。
古北口是出塞的要冲,此地常年有疾风凌厉,策马狂奔时风吹在脸上像是能把脸上的肉都割开。此时蓁蓁就不得不佩服毛二喜,从宫里出发的时候就是他提醒她在脸上围块帕子,初时她还当他是让她遮面避嫌,这会儿才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的脸。
他们一行六人里撇开蓁蓁和毛二喜外,两个蒙古打扮的壮汉皆是皇太后的家奴,出自科尔沁部,他们身材魁梧武功卓越,除了皇太后的命令外谁的命令都不听,他们是皇太后特意派来保护蓁蓁的;另一个高大的旗人是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先前在守东华门的时候被法喀鞭打过的五格,他自那以后就被皇帝看重常驻身边,这些年经常跟着皇帝从古北镇到草原去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这一次皇帝也是独独托付他回京办事。
昨日黄昏在疾行之中两个蒙古人机敏地发现身后有人,三番五次摆脱不了后才不得不进古北口镇上修整。现在才出古北口不过半个时辰,五格又发现有人跟了上来。毛二喜当机立断让最熟悉地形的五格带着一行人从另一山口绕行。
说起来太后选了毛二喜陪她上路的时候蓁蓁是真的惊讶,她这才知道原来毛二喜竟然还是个练家子,他能有这样让人闻风丧胆的威名还真不是纯靠慎刑司那恐怖的地牢和刑具的。更神奇的是,他还会说满语,太监里就她知道会说满语的除了他也就剩顾问行了。
走至一岔道,五格让他们稍候自己去探路。趁着这时候蓁蓁问道:“毛总管是怎么会说满语的?难道你是从前跟着太皇太后打关外来的?”
蓁蓁自己说完就马上在心里否决了,一来若毛二喜是管外来的,他这岁数小了些;二来宫里有几个老太监就是关外来的,那也是只会说汉话。
毛二喜的马脸上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神色,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奴才从前是伺候孝献皇后的,奴才的满语是娘娘教的。”
“啊……”蓁蓁惊讶地一挑眉不可置信。
毛二喜看她这么惊讶,淡淡地说:“奴才的事在宫里不是秘密,只是时间久了记得先帝爷时候事的人老的老死的死,渐渐也就没人说了。”
蓁蓁说:“我听说孝献皇后去世后,好多宫人都殉葬了,你怎么?”
毛二喜听到这句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皇后主子大仇未报,奴才有何面目去见主子呢。”
蓁蓁心中一动,原来他竟同她有同样的经历。想到这,蓁蓁不禁对毛二喜多了几分好感和亲近,也没觉得他如传说中那么可怕了。“那你如今呢?”
毛二喜转过头来瞧着蓁蓁:“奴才多谢娘娘。奴才的仇已经报了。慎刑司有一种药不会立时要了人的性命,而是让人一会儿如在火里一会儿如在冰里一会儿又历肝肠寸断之痛,如此折磨十二个时辰才能断气。”
他字字句句犹如地狱里的催命阎罗,却又带着分外凄凉的苦涩。蓁蓁想起丧钟响起之前的那晚,她抱着胤禛彻夜难眠的夜晚,承干宫里断断续续传出的诡异声音。
“我听说太皇太后将先帝病逝一事迁怒于孝献皇后,承干宫的故人都被打发到皇庄上去了。”
毛二喜的木桩脸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回娘娘的话,承干宫能有几个故人,太皇太后心里装的是天下,从来不计较这些。奴才是苏麻喇姑奉先帝爷遗旨让奴才去慎刑司当总管太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