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邺早知道主子会这样,忙道:“主子,我们七个人,你至少要带着三个吧,你瞧,我们是必须跟着的,只有萧大哥一个人,怎么保护你呢?要小卫箕拿着菜刀对付坏人吗?”
高邺一出此言,卫箕望着他火冒三丈。
高邺不瞧他,朝着寡月继续道:“主子,云罗昨日夜里输给了我,要留在这里给圣上卖命,其实我觉得上苍是很明智的,云罗心思比我缜密,脑子里头有学问,在燕地潜伏了一年尚能全身而退,他是做官的料,我不是,所以……”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主子,我跟着您混了!”
身后的三个黑衣属下也跟着跪地。
寡月有些无可奈何,瞧着地上的四人,又瞧着云罗他们,末了,他摇摇头道:“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高邺等人欣喜的抬起头来,“想清楚了,想的不能再清楚了!”
“到时候别让我听到后悔的话。”寡月勾唇道,末了转身离去。
高邺心里乐呵,见主子们上了马车,又垫着脸朝卫箕走过去,“那不是情急吗?卫大爷可别介意。”
卫箕头一偏,真想给他飞一把菜刀过去在去轩城的路上,高邺可谓是讨好巴结了卫箕一路。
卫箕只是感叹,这人就是贱骨头,好好的将军不做,过来给他端洗脚水。
不过时至今日,还能和昔年相熟的人相处,他心里觉得暖暖的幸福,即便主子失势了,但是回首这些年,公子的身世清楚了,主子的仇怨也报了,该了的都了了,真的没什么可以在意的了,只是苦了主子这么个实心眼……建康城离轩城并不远,他们却走了三日主要是见到风景好的地方,寡月就下令停下,然后大家一起赏景游玩,对花对酒,有时候高邺和萧肃还去抓上两只山鸡,顾九洗了再烤着吃。
这样的日子尤其的轻松,可是她依旧能感受到那人淡淡的愁思,即便每当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看到的都是他的浅笑。
他似乎是比往昔更爱笑了,这让她想到了曾经的南衣。
只是,这个样子的阴寡月,她说不出好或者不好,无论他是怎样她都是喜欢的,只是她想她还是希望他能一直都开开心心的,既然选择了离开,也逼不得已的离开了,既然已无力挽回了,为何不开开心心的继续下去?
他们是入了黄昏后回到轩城的,看着熟悉的城墙,还有屋瓦粉墙,亭台楼阁,还有那一楼欲冲天的华胥楼,她又有些恍惚了…怀中的毋忘与衣阑趴在车窗处咿咿呀呀的叫唤着,旁人听不懂,也许只有两兄弟自己能懂。
华灯街肆,让两个孩子乐开了花,孩子大了,顾九有些招架不住了,初时的激动,到今日有些淡淡的乏味,可是心里尤有满足寡月体贴,立马抱来了一个,因他身子又有不适,所以他那侧的窗子并不是打开的,所以两孩子才巴着顾九,瞧顾九那侧的窗子。
衣阑被爹爹抱过来了,心里委屈,哇哇的想要哭,眼泪没落下来,只见温柔的爹爹已打开了那侧的窗子,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立马绽开了笑容。
“啊哈哈……”衣阑爽朗的笑,看着路边的新奇玩意,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烁着奇异之光。
听着衣阑笑了,那头顾九怀里的毋忘眉头一皱,眼睛也朝衣阑那里瞄去,难道是有什么新奇的玩意?
小孩子嘛,总是觉得别人的都是好的…毋忘挣脱开顾九的怀抱,朝衣阑爬去,没一会儿就拽住了寡月的袖子。
寡月反应过来望向毋忘,心里一软,顺势将毋忘揽在怀中。
“你……”顾九自是担心寡月的身体。
寡月摇摇头,他哪里还是那么弱的样子,“没事。”
抱自己的小崽子还是抱得起的。
两个孩子在他面颊上“吧唧”一小口,寡月愣了半天,末了整张俊脸通红。
他眉头一皱,佯装着恶狠狠地问:“谁教你们的,是见人就给香一个了吗?”
顾九笑他此刻的认真样子,这么小如何懂得香一个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对待他像对待美食一般……况且他哥两也只对他和她这个样子,别人即便是要也不给香呢。
两孩子香也香了,趴在车窗后看外头的风景,只觉得变幻着的景致特别的新奇。
过了许久,两孩子都觉得累了,窝在寡月怀里沉沉的睡去,顾九怕寡月抱着手酸,抱了个小的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抚摸着孩子的小脸,真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了,他们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马车在梅花庐停下,过了会儿就听到卫箕略带沙哑的传唤声:“老爷夫人到了……重回这里,理不清的千回百转的思绪,这么多年了,他们分分合合,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还有了毋忘和衣阑……爱情本就是生命里的一个奇迹,当初的相逢、携手南下的时候,并未想到,各自会成为彼此共度一生的人。
可是,一切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发生着,或许真的是前世所修的缘,到了今生,尽管历经了苦难,虽分合却非是参商永离。爱情,就这么毫无预料的产生了,藏匿在彼此心底,小心翼翼不愿告知的爱与被爱,也如抽丝剥茧一般,在执念与患得患失中展现在彼此面前,他们坦诚相交的那刻,彼此的幸福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世间本没有神灵,可顾九愿意将这些归为那些逝去的亲人的庇佑……南衣……她游离的目,一扫那坟冢,几年了,他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怪寂寞的吧?
不会了,以后他不会寂寞了……她似乎能看到,那个阳光般温柔的男子,在同他们浅淡的笑:“这样也好……”
想寡月十六岁时候的样子,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要记不住那张少年的脸。
末了,她鼻尖一酸,只觉得生命何其伟大,又何其悲哀,他们与南衣如此亲近的人都快要记不得他的音容相貌了,末了,无声的落下泪来……她是否该庆幸着他们还活着?
毋忘,衣阑。
还好有铭记他们的后人了,以后不会寂寞,这样一个关于爱的故事,会继续传递下去,在两个孩子今后的岁月里,他们会铭记今日的幸福生活用前辈们年轻鲜活的生命换来,源自前辈们对生命的热忱……他们活着,为很多人一起活着。过了许久寡月扶起顾九,同多年前一样,他蹲在地上,替她揉了揉酸痛的膝盖,还是同少年时候的温柔……只是这些年的风霜,让他更加沉稳,淡去了修竹俊逸,意气风发,那“暮霭沉沉楚天阔”的气息愈加浓厚了……犹是一杯苦茶,沉淀的色泽让人心动,品尝也需慢慢回味。
顾九微红着眼,目光不知该落在何处,她如同他手心的玉佩,被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他保护着她,在他权倾天下的时候他将她藏匿在羽翼之下,所有的谣言他一个人承担,就是不想别人波及到她……曾经她想为他的官途铺路,想为他做好一切,想将他送到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是到头来,她蓦然发现,他的算计绝非同她一样只耽溺于商场之中,他心思缜密,瞻前顾后,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保护她…因为有孕被藏匿在深院之中,他在朝堂之上八面临敌,众臣子虎视眈眈,却未曾将那负面的情绪还有朝堂的纷争带入宅院之中……她蓦然明白他的好,也恍然明白他的苦心。
霎时间她猛地扑入刚刚站起的阴寡月怀里,为什么要做的这么完美,无论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为人师表,为人臣子……他都是无可挑剔的,他就是她的月,天上的的月美的动人心魄,倒是她自惭形秽了……顾九这突如其来的一拥,让寡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柔声问道:“怎么了?九儿……”
他这么柔声一问,顾九的泪再也止不住了。
“请你原谅我曾经的自负,原谅我……”她并不懂他的苦心隐忍,也不懂他独当一面的重重难处,在那个时候竟是无数次擅作主张,她想要暗查他朝中的事情,又自作主张想进宫去见卿沂……那个时候的他,一定很为难吧。
那人怔了片刻,回过神来,将她搂紧了些儿。
“都过去好久了,还提作甚,什么自负?我的九儿是最聪明的……”他说完,尤觉得不够,再添了一句,“更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
顾九被他温柔的话语,弄得更加心里发酸,在他怀中哭的一颤一颤的。
顾九哭,寡月心里难过,却又觉得幸福,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只是在他这里表现的尤其明显罢了。
卫箕早已带着高邺等人识相的退下,梅花庐的空房子很多,收拾好了,就可以进去住了。
原相爷府上跟着南下的人,三日前在建康城就打发了许多走了,跟着来的还是那几个。
只是终是有些伤感的事情,比如苏娘夫妇二人留在了北地,没能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