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长案旁,从腰间的蹀躞带上取下皮囊,取了块松香烧化了滴在缠着布条的漆盒上,又继续放在火上烤。
那东西“腾”的着了起来,转眼间就像个火球似的托在手上。
谢樱时注目看得一声低呼,狄烻却像在做一件极平常的事,竟丝毫不觉得烫,又端详了几眼,才随手丢进旁边的火盆里。
火苗越蹿越高,“噼里啪啦”的爆响不绝于耳。
里面的蛊虫想是觉察到了危机,挣扎着想逃出来,窸窣的声音变成了“咯吱咯吱”的蹭咬,而且响动越来越大,压都压不住。
谢樱时脑中回想起那虫子既恶心又可怖的样子,不由一阵恶寒,生怕它真从里面逃出来,挪步朝狄烻那边挨过去,半藏在他背后。
没多久,那盆里已是一片红赤,火势却慢慢小了,咬蹭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只偶尔发出一两声沉闷的爆响。
再过一会儿,那点东西终于都烧尽了,盆里只剩一片炭黑的灰烬,屋内满是含着松香味的焦臭。
谢樱时松了口气,没留神被那股味道冲进鼻子里,刚抬手掩着棉纱咳嗽了几声,蓦地里一阵清新的气息便驱淡了身边的污秽,原来狄烻已打开了窗子。
夜色依旧寂静,不知从什么时候,半空里沉沉的灰已经散了,放眼全是一片深湛的蓝。
月亮挂在东天里,数不尽的星辰也像找到了主心骨,显得格外明亮起来。
这份宁谧真有几分醉人的美,从前为什么从没觉得过?
她出神半晌,才想起现在不是陶醉的时候,回头看狄烻负手站在那里,目光和煦,似乎这会子一直没离开过她。
“我……我,该去跟先生回话了。”
谢樱时赶忙扭过身子,避开他那双眸。
明明找好了借口想逃,脚却生了根似的钉在那里,仿佛还想听他再说些什么。
“多承相救家母,此恩不言谢,容日后相报。”
平常至极的谢辞,让她浑身一热,那颗心也怦然起来,仰起头,蓦然发觉他似乎比刚才靠近了些……
几乎就在同时,一连串咳嗽从床榻那边传来,钱氏的声音有气无力地问道:“偈奴……是谁来了?”
“回母亲,是方先生师徒,过来给母亲瞧病的。”
“哦,咳,那郎中小娘子也来了么……”
狄烻不自禁地轻笑了下,回头看时,旁边已不见了人,屏风后粉白的裙角一闪,便隐没在楼梯间不见了踪影。
第31章 想入非非
今日晨间有些怪, 明明外面天色晴好, 日头高照, 书斋里却显得比往常暗,所有的门窗大开着, 帷幔也都卷扎起来了,仍没见有多敞亮。
微风穿堂盘旋,轻拂着额上的碎发,眼前恍恍惚惚,竟有种遑夜间灯烛摇颤,时明时晦的感觉。
蓦然间,不知什么东西晃到面前,打圈似的荡来荡去。
谢樱时只道是只飞虫, 一边拿手赶,一边撤身向后,这才猛地发现秦烺正在书案对面, 下巴支在案沿上, 整个身子却沉在下面, 只露出一颗脑袋, 手上拈着一根狗尾巴草,似笑非笑地往她脸上撩拨。
“你干嘛,进来怎么也不言语一声?”谢樱时拂手打开, 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
秦烺满脸错愕,身子没动,依旧撑着下巴仰望她。
“老天, 我敲了三遍门,这么着看你都有一盏茶的工夫了,你倒好,连眼都没眨一下,跟入了魔似的。”
他说着才直起身,丢下那根草,眼中猜疑探询地味道却越来越浓:“我说你这病也瞧完了,医书也不用翻了,整日价还泡在这里,究竟琢磨什么呢?”
可不是么,狄烻母亲身上的蛊虫已经驱除了,剩下散毒养身,是方先生亲自开的方子,药也由秦家医馆来抓,早没有她什么事了,干嘛每天还跟原来似的,在这间书斋里从早到晚地闲坐呢?
谢樱时自己也闹不清楚,总觉得有什么牵扯着她的心,理不清楚也放不下。
“我就喜欢这清静,不成么?”
秦烺没立刻应声,盯着她端详了半晌,探着脑袋凑近:“你最近可不对头啊,整天没精打采,行事也越来越怪,就像对那个狄烻,是不是有点……”
“胡说什么呢?”
谢樱时立刻堵住话头,却心虚地没敢正视他的目光,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正经事不做,老瞎琢磨我干什么,去去,别扰我看书。”
言罢,随手拿了本书放在面前装模作样起来。
“你,真的没事?”秦烺斜觑着她,语气略带轻挑,似乎已经看透了她这番并不高明的遮掩。
“没事。”
“没事就好,趁着今日外面天不错,别闷在这里了,咱们去南郊的马场转转?”
“你自己去吧,我这两天乏了,懒得动。”
“真不去,那我可走了。”
谢樱时没应声,无精打采地手托着腮,眼睛被窗外倏然撒进的阳光一刺,忽然涌起一股想将掖藏在心底的事倾吐出来的冲动。
“等等。”
秦烺故意慢悠悠地还没走到门口,闻言转头,笑嘻嘻地折了回来:“改主意了?听说这里的马场是我耶耶去年才吩咐建的,有不少好马,有西域的大宛良驹,咱们一起去选两匹回来。”
谢樱时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兴奋。
“问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