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年无谷曰荒;外内从乱曰荒;好乐怠政曰荒。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恶谥。
它的主人,便是太上皇与章太后的长子,也曾经是这偌大帝国的储君。
南安侯如何会忘记荒王,在他期待之心最盛的时候,甚至想过唐贵太妃之子是否能取代荒王,坐上那个位置,然而事实证明,那不过只是妄想罢了。
他惨然一笑,道:“记得。”
“记得就好,”太夫人轻轻颔首,又问道:“荒王有五子三女,都是龙子凤女,如何何在?”
南安侯的身体骤然僵硬起来,仿佛被勾走了一缕魂魄,霎时间安静起来。
他叩头到地,颤声道:“儿子明白了。”
……
说做就做,卫国公也不磨蹭,午膳都没正经用,喝了几口茶,便领着乔毓进宫去。
他是正经的国舅,皇帝特许无召也可入宫,现下捎带着乔毓进去,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戍守皇城的禁卫皆是出自高门,又只在这一亩三分地打转,瞧见乔毓那张与明德皇后相似的面孔,都不觉有些怔神,想起长安近来疯传的乔四家四娘,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宫阙重重,巍峨而又庄穆,乔毓是头一次进宫,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只是不知怎么,又觉得对这一切有种淡淡的熟悉。
她觉得有些困惑,想四下里转着看看,却也知道此处不是卫国公府,由不得她胡来,便老老实实的跟着卫国公,叫禁卫引路,顺着道路前行。
没等走到显德殿,他们便先一步遇见熟人了,皇太子与秦王大抵是听人通传,先一步到此等候,微风习习,吹得衣袍拂动,当真玉树临风,一时双璧。
乔毓远远看见两个外甥,脚步便禁不住快了起来,她隐约有种预感,见到了他们,这事儿便十拿九稳了。
卫国公看她就跟匹脱缰野马似的往前跑,真想找根缰绳将人给拴住,伸手扯住她腰带,硬是将人给拽回去了。
乔毓没被捏住命运的后颈皮,却被扯住了生命的尾巴,蔫哒哒的退了回去,老老实实的跟着哥哥往前走。
卫国公心满意足的舒口气,却觉远处有人目光不善的往这儿来,抬眼去瞧,便见皇太子与秦王主动近前,微微蹙着眉,神情中似乎有些不悦。
不知怎么,他有点心慌,帮着乔毓顺了顺腰间丝绦,和蔼笑道:“看你,乱糟糟的,没个女孩子样儿。”
乔毓有些不自在的看他一眼,又去瞅两个外甥,不知怎么,忽然不好意思开口了。
“小姨母,你怎么进宫来了?”
皇太子早就知晓事情原委,见她窘迫,便只做不知,低头看着她,温柔问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意外……
遇上了什么意外……
意外……
乔毓脑海里回荡着这几个字,抬头看看他,心里感动极了。
这孩子真好,一点儿会叫长辈尴尬的话都不说。
乔毓受用极了,又低下头,叹气道:“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你看这事闹的……”
皇太子闻言失笑:“交给我们。”
顿了顿,又抚慰道:“别怕。”
卫国公早知会如此,倒不觉得意外,略微说了几句,便要往显德殿去拜见皇帝,皇太子与秦王自然随他们一道,刚到显德殿外,却见有个年轻禁卫迎了上来,示礼道:“圣上请两位殿下与卫国公、乔家四娘进殿。”
顿了顿,又道:“祖母与南安侯也在。”
乔毓忍不住怔了一下,不是因为他所说的话,而是因为这禁卫生的实在英俊。
轩眉俊目,气宇非凡,虽然甲胄在身,但即便是低头示礼时,也有种难以言表的雅正英秀。
乔毓见过的美男子不在少数,皇帝雍容威严,皇太子冷峻挺拔,秦王温润如玉,乔家小辈儿们也是各有春秋,但若说最是端方雅正,这人却是头一个。
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不知怎么,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他,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了。
皇太子见她如此,倒没有多想,一指那禁卫,道:“这是林缙,他的祖母,便是武安大长公主,论及辈分,我该唤他一声表哥。”
林缙闻言,恭敬应了声:“不敢。”
皇太子淡淡一笑,没再多说,向他颔首,领着几人往显德殿去。
秦王知道乔毓对这些人际关系一无所知,便同她介绍了几句:“武安大长公主是太上皇的胞妹,昔年也曾征战疆场,军中很有声望,父皇与母后都曾受过她恩惠,对她很是敬重。”
说及此处,他若有所思道:“今日,她与南安侯一道进宫,怕是……”
秦王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此刻已经到了显德殿前,内侍监高庸亲自出迎,将几人请了进去。
皇太子身份最高,便走在前边儿,然后才是秦王与卫国公,最后则是乔毓,只是不知怎么,等到了内殿,皇太子却将她拉到身边去,叫与他齐头并进了。
乔毓心下有些奇怪,却没贸然去问,目光一扫,便见皇帝端坐上首,手中捏着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茶盖儿,自己这边儿几人向他问安,也只是淡淡一抬手,示意落座,却连余光都没往这儿瞥。
乔毓见状,倒觉松一口气,目光一转,便见皇帝下首处坐了个老夫人,一头银发梳的齐整,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暗自猜测那便是武安大长公主。
大抵是察觉到乔毓的目光,武安大长公主侧目去看,望见她面容时,不觉显露出几分讶色。
乔毓心知她是觉得自己与二姐姐相像,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武安大长公主同样报以一笑,看眼跪在殿中的南安侯,转向皇太子,和蔼道:“唐六郎大不敬,罪在不赦,南安侯教子不善,同样有过,刚刚正向圣上请罪,打算削爵还乡,终老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