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眸光平静,未有波澜,淡淡看了南安侯一眼,说了句:“是吗。”却没再说别的。
他不表态,秦王与卫国公更不会主动说话了。
皇太子不喜欢唐家的原因有很多,从唐六郎那几句罪该万死的话,到太上皇身边娇娇绕绕、屡次挑唆是非的唐贵太妃,再到太上皇为帝时南安侯朝堂之上几次三番的兴风作浪,不一而足。
好容易皇帝登基,执掌大权了,他跪下来求个饶,服个软儿,就想将之前的账一笔勾销?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不是云淡风轻的个人恩怨,而是皇帝与太上皇——这两个居于帝国顶端的庞大利益集团之间的较量,成王败寇,如果输的是他们,现在坟头草怕都有几丈高了。
武安大长公主见这情状,便知此事怕是很难善了了,心下也是苦笑。
她也曾经在帝国最高权力的中心打过滚儿,甚至为此付出过巨大的代价,现在她已经年迈,实在不愿再掺和这些事,然而南安侯太夫人早先于她有恩,登门请求,委实不好推拒。
武安大长公主年轻时便聪慧,年老时更是豁达,无法强求的事情,便不会执迷。
她是对帝后有恩,但这恩情的分量是不会变的,今天用了,明天就没了。
她老了,也想着给儿孙留下几分余荫,而不是耗费在别人身上。
该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看南安侯自己的造化了。
武安大长公主有些疲倦的打个哈欠,在午后的阳光中,倚着隐囊,合眼睡着了。
皇帝始终没有吭声,只盯着手中茶盏看,其余人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开口,南安侯跪在殿中,汗出如浆,想要抆拭,又怕这动作太大,只得忍下。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不多时,便在那平滑如镜的地砖上留下了一汪浅湖。
如此过了大半晌功夫,皇帝方才道:“唐六郎既已伏诛,此事便到此为止。南安侯,出宫去。”
南安侯脸上却没有逃过一劫的欣然,反倒尽是惊惧。
他还记得临行前母亲说的话:
如若圣上削去你的爵位,准允你还乡,那这一页就算是掀过去了。
如若圣上保留你的爵位,不再提此事,并不意味着他宽恕你,这只是意味着,将唐家连根拔起的时机还没有到。
南安侯嘴唇动了动,膝行几步,想要再说句什么,内侍却已经到了近前,客气但不容拒绝的将他请了出去。
直到南安侯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武安大长公主方才有些迷糊的睁开眼,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秦王含笑道:“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准备用晚膳了。”
“哦,”武安大长公主笑了起来,站起身,施礼道:“我也该回去了。”
秦王站起身,道:“我送您出去。”
武安大长公主笑着谢过他,向皇帝致意,一道走了出去。
乔毓到这儿之前,脑海里转过许多个念头,却不曾想到最后,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问题。
从头到尾,南安侯甚至没有提过她的名字。
按照话本子里的走向,至少也应该撕上几章才对啊。
乔毓有点不适应了。
天色的确已经不早,除去她自己,殿中便只有皇帝、皇太子、卫国公与零星几个内侍在,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怪尴尬的。
卫国公似乎也察觉到了,略微停了停,便起身告辞。
皇帝头也没抬,摆摆手,叫他们出去了。
“这也太顺利了。”出宫的时候,乔毓同皇太子与卫国公嘀咕。
皇太子笑问道:“不好吗?”
“当然好啊。”
过了午后,日头便渐渐西移,虽然还是明亮,日光却染上了几分橘红。
乔毓笑吟吟的说了一句,唇红齿白,青春正好,暖红色的阳光洒在她脸上,说不出的好看。
皇太子就这么看着她,心里忽然涌上几分难言的情愫来,似酸涩,似感怀。
他在母亲身边度过了大半个童年,对于那时的他而言,父亲只是一个遥远而又带着几分生疏的称呼,而母亲,却是他的全部。
她陪着自己读书写字的模样,夏夜里坐在床边,静静帮他打扇的模样,还有下雨时帮他撑伞时的模样……
每一幅面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也险些落到那样的境地去,好在天可怜见,一切都还来得及。
乔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脸,正想问他一句,却听身后脚步声传来。
几人回首去看,竟是高庸追上来了。
“四娘,圣上有几句话想同您讲,”他极客气的行个礼,一抬手,道:“请。”
第36章 明言
皇帝有话同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