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祖父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书,叫《苗疆物志》,是你祖父在华南省任上时搜集资料编撰的,那上面提到了一百多种蛊毒。你也知道盛月皇朝开国之后曾对苗疆多次用兵,平定了几次叛乱,抓了许多奇人异士。象蛊术、蛊毒等苗疆巫术严禁使用,违者重罚,圣贤皇太后在世时卡得最严,连议论苗疆蛊术都有可能获罪。这些年,没人再提起,除了特意查阅史书,知道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沈荣华想了想,问:“《苗疆物志》放在哪里?我常给祖父收拾书房,怎么一次也没见过?朝廷严禁使用巫术,祖父编撰《苗疆物志》不怕惹来祸端吗?”
“你祖父只是把巫术当做学术研究,又不会使用,怎么会惹来祸端呢?我们家在京城时,我看过这本书,那时候你还小呢,搬来津州之后我再也没见过。”
“父亲,是不是读了《苗疆物志》,熟悉了里面记载那一百多种蛊毒,就会下蛊了?”沈荣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小心翼翼询问沈慷。
“你这孩子,跟为父一样的想法。”沈恺因惊吓带来的气恼烟消云散,跟沈荣华说话也随意起来,“我把《苗疆物志》中提到的一百多种蛊毒背得烂熟于心,还照那上面提到的方法在别人身上试验,结果都失败了。我不甘心,又查阅了许多古书,才知道必须是懂得巫术和术法的人才能下蛊,蛊术也有师门传承。”
起初,沈荣华以为是沈贤妃读了《苗疆物志》,给端宁公主下了蛊。听沈恺这么说,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沈贤妃就算熟读《苗疆物志》,也不可能精通蛊术的术法。若端宁公主真是中了蛊毒,那给端宁公主下蛊的人又是谁呢?
“父亲,你觉得端宁公主象是中了蛊吗?”
沈恺很郑重地说:“象,我觉得她中的应该是淫欢蛊,光听这名称,你也该想到是什么了。唉!为父要是跟你说这些,就显得为老不尊了,不说了。”
“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沈荣华见马车停在沈家二门旁,忙跟沈恺说:“父亲,你跟别人不要提蛊毒的事,更别说端宁公主有可能中了蛊毒,千万别让人知道祖父编撰的《苗疆物志》里记载了蛊毒。现在我们家正处于浪尖风口,可不能再惹麻烦了,我不喜欢这个家,也不希望家里出事。”
“知道了。”沈恺听沈荣华这么说,心里很高兴,他下了车,说:“我去外书房找族长,你要么在这里等我,要么就硬着头皮到吉祥堂给你祖母请安。”
听沈恺这句话,沈荣华就知道此次来沈家还会跟沈老太太起冲突。这老太婆子强势彪悍、精力旺盛,跟她斗,硬拼肯定要吃亏,只能智取了。
“我头皮不够硬,还是在这里等父亲,父亲请便。”沈荣华目送沈恺走远,冲两个年龄偏大的丫头招了招手,问:“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这两个丫头是林楠送给她的,她给她们取名叫山芋、山药。这两个丫头的武功在山竹和蛇青之上,处事也机警老练,主要是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听到了,姑娘。”
沈荣华点点头,说:“山芋,你回去一趟,将我和父亲的对话告诉舅舅。”
山芋离开之后,沈荣华就同山药、山竹和雁鸣等在二门旁。她今天带来的丫头就雁鸣不懂武功,要是真有突发事件,她和雁鸣都是被保护者。
“二丫头,你回来了?”
“给三婶请安。”沈荣华见江氏主仆来到二门前,赶紧下车行礼。
江氏笑意吟吟,把沈荣华带到二门一旁的客厅里,跟她说话。听江氏一说,沈荣华才知道杜氏已于今天上午被送到了城外的家庙,去陪二公子了。沈慷本想给杜氏写休书,沈恒认为此时休杜氏不妥,族长和族老也阻拦,休书才没写成。
看来沈慷已下定决心休掉杜氏、另娶高门寡妇了。他那日在公堂上说让杜氏在家庙忍耐几天、等风声过去再回来做一房宗妇的话纯粹就是糊弄鬼呢。杜氏那么聪明人能不知道沈慷的心思吗?就看接下来杜氏怎么自救,或者怎么善后了。
沈臻静哭闹着要陪杜氏去家庙,被沈慷打了两巴掌,又被沈老太太痛骂了一顿,才老实了。她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言不语,象是变了一个人。沈臻静远没有杜氏精明善谋划,杜氏为了利益不会与沈慷和沈家反目,她就不好说了。
有家族倚仗,有父母兄长护佑,过平顺的日子,沈臻静阴毒的手段和心智对付简单的人绰绰有余。现在,她的家变了样子,平静的生活也被打乱了。沈谦昱因她的愚蠢而死,她自责愧疚,杜氏或被休或死去,她失去了世上唯一真心为她谋划的人,沈慷再给她娶一个出身高贵的继母,就看她如何应对这一堆烂事吧!
有时候,报复一个人不是一刀杀了她,用钝刀慢慢割磨她的血肉不是更好吗?沈荣华要报复沈臻静,拨开杜氏这颗钉子是送给她的第三刀,后面还有呢。
万姨娘的弟弟死在了津州,尸首就放在城外的义庄,要等皇驾到达凤鸣山之后才往京城运。现在,万姨娘也顾不上使坏了,万永玮死了,她要染指万户侯府爵位的计划落空了。没有一个可以承袭爵位的弟弟倚仗,她也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现在,沈家上下一大堆事就由江氏主管,吴氏协助她。吴氏是一个只有小心眼,心狠手辣却不够聪明的人,根本帮不上江氏的忙,不扯后腿就不错了。听江氏说,长房的刘姨娘帮了她不少忙,比吴氏更得利,这倒令沈荣华感觉很新奇。
刘姨娘是沈荣瑾的生母,在沈家一直呆得很安分,如同隐形人一样。沈慷不好女色,妾室不少,与他亲近的却不多,这十几年一直很得他信任宠爱的就是这刘姨娘了。杜氏倒台了,一直被杜氏压制的刘姨娘也该冒冒头,找找存在感了。
听江氏说了不少话,沈荣华觉得来而无往非礼也,就把真月乡君的事有所保留地告诉了江氏,听得江氏直皱眉。江氏是个不好多管闲事的人,对沈慷的无耻之举也没多加置喙,但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沈家传开,也会传到杜氏耳朵里。
“二丫头,怡然居已修葺完毕,你随时都可以回府里住。”
“多谢三婶。”沈荣华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族长同一群男子朝这边走来。
沈慷和沈悟搀扶着族长走在前面,沈恒和沈惟及几位族老紧随其后,最后面才是沈恺、沈谦昊和七八个沈氏一族的兄弟,还有诸多清客幕僚。众人都在指点谈论宅院的装饰和布置,唯有沈恺各行一道,也不知在说什么,反正也没人理他。
沈贤妃及皇子公主要来沈家省亲,这是沈氏一族的荣光,沈家自要倾尽权力来准备接待事宜。尤其是沈贤妃和几位公主要在沈家住上几天,这就更不容有半点马虎了。沈贤妃此次省亲也是为沈家兄弟出孝后起复铺路,必须要风光盛大。
沈家的宅院收拾得焕然一新,洒扫得更是认真,亭台楼阁纤尘不染。虽说还在沈阁老的孝期,庭院内外的装饰摆设不能用红色。但院子内外繁花似锦,装饰的彩带绫绸以黄绿粉蓝紫为主,也是一片花团锦簇、富贵繁华的景象。
沈荣华迎上去给族长等人行礼,开门见山说:“贵人们省亲在即,族长连日操劳,不胜辛苦,族长有事只管让人传话,让荣华回来还要占用您的宝贵时间。”
族长听出沈荣华恭敬的语气中隐含的冷漠,心里很不舒服。他本想问问闻林童院的事,又怕沈荣华三言两语打发他,落了他的面子,也就不想再问了。他轻叹一声,说:“圣驾预计后日傍晚到达凤鸣山行宫,在行宫休息一天。次日清早,皇上率随行官员和后妃登山,到揽月庵后面的祠堂祭奠圣贤皇太后。祭拜完圣贤皇太后的第二日,皇上亲自主持开祭奉贤堂,你也要做好准备。”
“有劳族长费心,荣华已准备妥当。”
族长点点头,说:“还有一件事。”
沈荣华也知道族长召她回沈家不是光嘱咐她开祭奉贤堂的事。把林阁老的牌位摆在奉贤堂首位,这是沈氏一族众多人心中的一个结。他们认为沈阁老比林阁老入内阁、做首辅的时间都长,而且沈阁老是沉稳平和之人,名声一直不错,不象林闻是恣意随性之人,而且大起大落几次。他们不知道皇上、大长公主和内阁的五位阁老怎么评价的,为什么把沈阁老的牌位摆在第十位之后。
“族长请讲。”
族长轻咳两声,说:“皇上率文武百官及后妃命妇驾临凤鸣山是百看难得一见的大事,合族上下都想去凤鸣山开开眼界,还要去给宫妃命妇请安。凤鸣山周边没有沈家的庄子,留宿很不方便,又没有客栈可租用。听说大长公主赐了你两个庄子,都离圣驾经行的路很近,我们商量之后,就想跟你借来暂用几天。”
“篱园可以,芦园不行。”沈荣华不想跟族长多说,直接答复了。她住在芦园,篱园房舍不少,一直闲着,若不借给沈家人用,倒显得她小气了。
“大长公主刚让人修葺了篱园,被炸塌的东西跨院盖起了二层楼,后面烧毁的祠堂和花房也都重新翻盖,只是还没有装修,也能住人。全族上下不就是想去开眼界吗?圣驾一行上山,就走篱园门口那条路,众人朝拜观摩也方便。”
沈谦昊架着拐杖挤出人群,沉着脸教训沈荣华,“老太太、大老太太和各房太太姑娘们都是要去的,你应该把两座园子都让出来,这是……”
沈荣华冷笑几声,高声打断沈谦昊的话,“大长公主觉得有负我外祖母的重托,佩服我外祖父的气节,才赏了我两座庄子,与沈家无关。还是那句话,篱园可以,芦园不行,你们要用就及早去安排。我肯把篱园出借,其实也是看族长和大老太太的情面。提前声明,无论谁住到篱园,一应使用物品及茶饭都要自理。”
“你、你这个……”沈谦昊要怒骂沈荣华,被沈慷以眼色阻拦了。
沈慷一直不说话,也不正眼看沈荣华,看得出他气色不错。最可笑的是沈谦昊,亲弟弟刚死几天,亲娘又被送到了家庙,却看不出他有半点悲痛的意思。看样子,沈慷已跟他谈过,把当年恶事的罪责都推给了杜氏,又以另娶高门贵女做继母诱惑他。由此可见,沈谦昊和沈慷一样无情无义无人性,还不如沈臻静呢。
族长无话可说了,点头说:“就住篱园吧!老三,一会儿你带人去收拾。”
原来族长招她回来就跟她商量借庄子的事,此举郑重其事,却不失长辈的风度。族长一家都是聪明的人,远比沈慷等人更善于周旋,更识时务。
沈荣华笑了笑,说:“灵源寺后山脚下有杜家一座庄子,大概有千余亩,离圣驾朝拜要走的路大约有三里的距离,也不算远。我不知道族长为什么不借这座庄子来住,难道诸位都知道这座庄子原是林家的产业,后来被恶毒之人侵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