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永平帝没有多说,聂恒宗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平平淡淡说了一句,“父皇不要多想。”
“回吧!”永平帝无力的说了一句,在聂恒宗准备离开时又道:“叫你母后来,朕同她说说话。
聂恒宗应下,又深深看了床上的老人一眼,这才一步一步退出去。前世今生算起来,其实他对永平帝并没有太深的父子情了。今生他殚精竭虑,也不过是堪堪有了如今的局面,可想前生的日子有多艰难。
而那些艰难的局面,全部拜他的父皇所赐。他乃嫡出皇子,独一无二,可是最后踏上那个位置,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后来那半生,他坐在御座上时常会想,他到底恨不恨他的父皇。
想了许多年,这答案飘忽不定,总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
聂恒宗离开了,永平帝却想起云贵妃。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临死前握着他的手,央求他一定要让他们的儿子,平安顺遂的长大。
他应的,已经做到了,可是他希冀的,却永远不会有了。
永平三十一年正月十四,帝崩于太极宫。
每年都异常热闹的花灯节,变成了满城缟素。
一切似乎都十分突然,史官自此对聂恒宪口诛笔伐,连他的母妃,也被描写成了一代妖妃。云家自此被推上风口浪尖,寿康宫中的云太后,病得连口粥都喝不下。
“贱/人,这回你满意了吗?你敢说,如今这些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没有你爹的手笔吗?”聂恒宪手里捏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韩芷柔的身上。
韩芷柔天天被打,已经没有力气喊了,她跪在地上,一下下承受着那鞭子的力道。
性命攸关之际,她爹哪还能想起她来呢?韩家本就与云家有旧仇,她爹如何能放弃这样的好几会?她是韩来明的女儿,她只能承受这些,谁让她当初瞎了眼,使尽了手段要嫁给聂恒宪呢?
聂恒宪尤不解恨,力道一下比一下重,“他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了吗,他做梦,聂恒宗不会放过他的。”
“你何必不盼着我爹好呢,皇帝驾崩,你连哭丧的机会都没有,这府中的奴仆都跑散了,米粮都被搜刮干净了,要不是我娘偷偷往进送吃的,你以为你如今还有力气打我吗?”韩芷柔突然不想忍了,嗖的从地上站起来,忍着身上的疼痛跑了。
聂恒宪扔下手里的鞭子,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韩芷柔出门吩咐她身边一直跟着的丫鬟,“要酒便给他,喝死了我还能落几天清净。”
夜半聂恒宪喝得不省人事,被韩芷柔从床上踹下去好几次,磕的鼻青脸肿,第二天回过味儿来,便又拎了鞭子开始打。
旁人都在外哭丧的时候,被圈禁的聂恒宪夫妇,便这样彼此折磨着。
正月二十二,永平帝头七一过,聂恒宗登基称帝,改国号恒明。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我实在是不适合写这种剧情啊,我自己都觉得幼稚!
第75章
聂恒宗登基之后, 第一时间便将唐明月接到了宫里住, 还命钦天监选了最近的吉日举行封后大典。
所有人都看出了新皇对妻子的看重, 可也有人认为,皇帝与妻子新婚,自然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可是唐明月的身份,做皇后却是不够的, 所以便指使御史上奏, 引经据典,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唐氏不适宜为后的理由。
“皇后未与朕成婚前, 是县主之位, 诸卿可还记得,皇后的县主之位是如何来的?”聂恒宗凉凉开口, 问出的话不带一丝温度,语毕扫视了所有人一眼,便将眼睛定格在那位不怕死的御史身上了,旁边跟着上朝的常顺立时便知道,皇上这是生气了,非常生气。
众人不免交头接耳一番,县主之位如何来的,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可是一个女娃娃搞出来的名头,能有多大?
不怕死的李御史又开口,“唐氏出身乡野, 会种田实属正常,如此女子,随便一个田间地头就可以找出数十个来。然皇后身担重责,母仪天下,合该懂礼仪、知古今,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为天下女子表率。”
聂恒宗身旁的常顺看着李御史摇头晃脑,迂腐不堪的模样有些憋不住,险些笑出来。他实在是好奇,这李御史日后是如何死的,该不会是迂腐的脑子不好使,生生给笨死吧!皇帝一口一个皇后,他还有胆子称“唐氏”,是想标新立异?
“满口胡言,李御史如何知道皇后娘娘不懂礼仪,不知古今,不会琴棋书画,不堪为天下女子表率?”开口的是安国公,他嘴角的嗤笑,简直能杀人于无形。
听见有人如此说希冀的女儿,唐清也不乐意了,“本官不才,那也是永平二十二年探花出身,如今官居工部侍郎,本官的女儿,如何就如李御史所言那般不堪?太/祖常言,英雄不问出身,李御史这是不把太/祖之言放在心上吗?”
李御史还待说话,上座聂恒宗又开口,“朕在宁谷关浴血奋战时,军需紧张,与那些将士险些饿死冻死,诸卿可知,朕是如何捱过来还打了胜仗的?”
这个,众人还真是不知。当日聂恒宗回京,是与先帝密保此事的,后来聂恒宗编造的那些理由还未传扬开,韩来明便开始弹劾云家,接下来京中血雨腥风的,众人倒是忘了这一茬。
“便是朕那出身乡野的皇后,将她去年所得的粮食,借助商旅之力运到宁谷关,喂饱了朕与一干将士。她改善稻米品种,将北方大部分荒田开垦出来种地,粮谷满仓。她不像你们,想尽办法将百姓的良田收到手中,只为了中饱私囊。日后,她的种子传出去,可以让天下间百姓吃饱饭。”聂恒宗站起身,将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这一段话说完,他眼里已泛出泪花,他从御座上走下来,走到李御史的脚边,放缓的声音问,“这一切,李御史做得到吗?簪缨世族、百年勋贵家的姑娘做得到吗?从古至今,千百年来,没有一个皇后做得到。”
聂恒宗回首,走到御座旁,俯瞰众人,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在朕眼中,这世间女子,无一人比得过朕的皇后。”说到此处看向李御史,语气变得严厉,“朕知道你心中那些小九九,父皇刚走,朕不想见血腥,今日朕便饶过你。日后若是再有人对皇后说三道四,朕可不会有今日这般好脾气。”
这一番话说完,不止李御史懵了,所有人都懵了,连唐清都懵了。
一年搞出那么多粮食,真的不是妖怪吗?
这懵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立时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口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这回再没有人敢质疑唐明月了,先不说这这娘娘吓人,真是怕再说下去陛下要杀人了。
另立皇后的风波在聂恒宗绝对的镇压之下就这么过去了,剩下的,就是准备封后大典了。由于时间太仓促,内务府的绣娘可是又好一阵忙乱。
后宫事宜暂时还在姚太后手里,只是她懒得管,日常总要拉着唐明月。新帝登基,后宫最忙乱的也就是先帝的宫妃迁宫了。
唐明月入宫之后,一直跟着聂恒宗住,姚皇后便急着将鸾凤宫给她清理出来,看着姚太后忙忙乱乱叫宫女收拾东西,唐明月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母后急什么,陛下说了,慈宁宫那边,要好好修缮一下才能让母后搬过去的。”
“那可不行,你是皇后,哪能叫你一直住在宗儿那里?”姚太后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再说,这鸾凤宫哀家都住够了,想早些换个地方。”
姚太后在鸾凤宫里住了三十余年,半生的日子都在这里过了,临了却厌烦起来,不愿再想起曾经种种。
太皇太后病怏怏的,也不可能搬出寿康宫,姚太后便想住到另一头儿的慈宁宫,只是慈宁宫长久无人居住,虽然里头很干净,可是聂恒宗还是决定等修缮过后再让姚太后过去。至于唐明月,他乐得把她留在太极宫,如此下了朝他便能见到人了。
可是姚太后就是不肯,一定要赶快搬走,“那宫里哀家去看过了,能住人,宗儿若想修缮,等春日里天暖了,哀家去别宫住些日子,泡泡温泉,看看风景,届时再修缮也不迟。”
姚太后用最快的时间搬去了慈宁宫,其余太妃太嫔也都搬出了原来的宫室。唐明月闲来无事看看那些空了的宫室,心中不免也有些惆怅。
不知将来,那些宫室里会不会也住满了人。
回想与聂恒宗相识的十余年,只觉得好像是场梦一般。她从每日行在乡间小路上,到如今行在宫中的宫道上,顺利的让她不敢相信。可最让她欣慰的,并不是身份上的转变,而是得到了一个肯对她好的男人。
如今的日子无疑是快乐的,可日后的生活如何,又有谁能说的清,实则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是说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