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后大典繁锁隆重,提前三天就要斋戒沐浴。当日唐明月着百鸟朝凤礼服,头戴纯金九龙四凤冠,威仪万千又美的不可方物。
许多年后,唐明月已不记得那日拜来拜去的许多细节,可她仍然记得,聂恒宗亲手将金册宝玺递到她手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月儿,自此以后,这天下间再没有人能欺你辱你,我也不能。”
唐明月清晨早早就被叫起来,折腾了许久,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一直是强打着精神一步步将礼仪走完,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清醒过来。
心中的甜蜜,在瞬间流淌到了身体各处。
封后大典上的礼乐声,丝丝缕缕,传遍了皇城的各个角落。太皇太后已到弥留之际,听到熟悉的礼乐声,糊糊涂涂的问身边的宫女,“是什么声音。”
这宫女不是从前惯常伺候在她身边的,不知她的脾气秉性,闻言老老实实回答,“回太皇太后,是封后大典上的礼乐之声。”
太皇太后混浊的双眼渐渐清明起来,她想起了当年自己封后时的情景,一幕幕清晰如昨,也是从那日起,云家才真正一步步走向了鼎盛。
短短几十年,她人还未入土,云家已经彻底衰败了。里通外国、意图谋逆的罪名扣到头上,任谁也逃不过去。云太后甚至想不透,云逸兄妹到底在想写什么。
其实仔细去想,她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曾清楚过。年轻的时候,要守住后位,护住儿子,待儿子成了皇帝,她的心便更大了,她想下一个继承大统的人,有云家的血脉,所以她把聂恒宪养在身边,不曾想最后却是那般结果。
斗了一辈子,临到后来身子不好厌倦了,子孙却扯出了灭九族的大罪来。
太皇太后一改往日的神情倦怠,晚膳时用了一整碗粥。用过晚膳宫人们想要伺候她歇下,她却叫了小宫人,帮她叫皇帝到她宫里来一趟。
大限将至,太皇太后还是想找聂恒宗求求情,想让他饶了云家人的性命。
聂恒宗应了,可云翘却先一步死在了大理寺的监牢中。
封后大典刺激到了太皇太后,同样也刺激到了云翘。
云翘被关起来之后就不吃不喝,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一早听到狱卒说今日是新后的册封大典,她还问了一句,“新后是哪家的姑娘?”
那狱卒笑,“什么哪家的姑娘,自然是陛下的原配妻子,曾经的瑞王妃。”
“她的身份,如何配得起皇后之尊。”云翘已没了什么力气,这句话更是口中轻轻的嘟囔,可偏偏狱卒就听见了。如今皇后娘娘给军中送米一事早已广为流传,民间百姓更是对皇后崇拜之至。
狱卒一听就不乐意了,嚷嚷着骂起来,“配不配不由你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连娘娘的一根脚趾都不如。一个通敌卖国之人,有何资格质疑救将士于水火的娘娘?”
那狱卒骂骂咧咧,将唐明月的丰功伟绩好一通夸赞,云翘听了七七八八,忽然冷笑一声,便触墙自尽了。
可把那狱卒吓了够呛,慌忙叫了同僚将此事禀告上去。
第76章
唐明月二月里受封皇后, 直到第二年八月里, 才查出有了一个月身孕。
之前对皇后身份质疑的李御史, 还有后来对皇后不敬的韩首辅,都接连被皇帝收拾了,以致于皇后迟迟未能有孕一事,前朝一时间无人敢说。
春日里有位姓郭的御史耍小聪明,谏言皇帝广选后宫, 好多为皇家开枝散叶。他想着自己未曾提及皇后, 皇帝总不至于记恨他吧!谁想没过几日,便有人参他宠妾灭妻, 被皇帝给罢了官。
至此众人也算看出来了, 这皇后怕不是个妖怪,把皇帝给弄得五迷三道的, 竟是谁的话都不听了,便有不少悲观的官员想,这大沂怕是要出个妖后了,这皇帝若是一直如此,大沂迟早要完。
可是偏偏民间已有不少百姓开始给皇后立生祠,原因无他,自从皇后改良的稻种分到百姓手中,有多少人家都免于被饿死。
这些官员再一想, 皇后不仅迷惑了皇帝,还迷惑了百姓,看来这皇朝, 还是能继续下去的。
唐明月自有了身孕,好吃好睡,倒比许多有了身子之人少遭了许多罪,只她时常觉得无聊,便经常叫娘家人进来陪她说话。
十月中京城就下起了雪,天冷地滑,好容易等到十月二十才出了一个艳阳天,唐明月又要叫吴氏跟唐明玉进宫陪她说话,却被香儿拦下了,“娘娘您忘了,今日是二姑娘的好日子,蒋家要到府中送定亲礼的。”
香儿这一提醒唐明月才想起来,唐明玉已跟蒋贺明定了亲,今日正好是蒋家下定的日子,既如此自然是不能入宫了。于是感叹起来,自有了身孕,这记性还真是愈发的不好了。
“原先真是想不到,二姑娘竟与蒋公子成了一对。若不是玄机子亲自说这会是一段良缘,老爷和夫人定然不肯的。”香儿见唐明月无聊,主动挑起话头跟她说话。
当日蒋贺明危难时刻英雄救美,让唐明玉对他的好感越来越大,后来蒋贺明又做了许多的努力,才终于赢得佳人芳心,只是唐清两口子到底是有些忌讳蒋贺明当年被批的命格,于是聂恒宗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将玄机子找出来,给两人测算了一番。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段良缘,唐清跟吴氏这才应了。
聂恒宗这个姐夫自然是要赐婚的,不仅赐婚,他还给了这个唯一的小姨子一个县君的爵位,可谓是尽心尽力了,丝毫不用唐明月操心什么。
香儿话说完,唐明月却想起了她在京城看过的那唯一一次的花灯节。那年的花灯节发生了不少事,她印象最深的,便是蒋贺明送唐明玉的那盏琉璃灯。
实实在在,用真本事赢回的琉璃灯。唐明玉一直很宝贝,那盏灯如今还好好的放在小姑娘的房间里。
许多事并不是没有迹象,也许蒋贺明动心远远要比唐明玉早,可是唐明玉,大概只是没有早早看清自己的内心。
“只盼她日后能一直顺遂,不要烦心才好。”唐明月嘴角含笑,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妹妹幸福。香儿如今极会说话,“有娘娘看着呢,哪个敢欺负了二姑娘不成?”
唐明月笑笑不语,过日子的个中滋味,都得自己体会,便是公主嫁出去,不顺心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陛下身边的周和,本宫瞧着人还不错,前两日陛下说过阵子让他外放,把你许给他可好?”唐明月转移了话题,一下子说到香儿身上了。
香儿一下子就红了脸,那个周和她知道,原是聂恒宗身边的亲卫,比她大两岁,从小与她在一个暗卫营里,还曾把寻来的好吃的分给她,本以为他们都要永远躲在暗处,不成想如今竟有了这样的际遇。
“若是嫁人,就不能一直陪着娘娘了,奴婢舍不得娘娘。”香儿突然掉了眼泪,她从小就陪在唐明月身边,虽是主仆,唐明月待她却像姐姐一般。说实话,她是真心舍不得唐明月。
唐明月将自己的帕子递给香儿,“哭什么?快抆抆眼泪,别人见了还当本宫欺负你呢!”唐明月嗔了香儿一句,香儿抽着鼻子接过帕子,还未道谢,便听唐明月道:“你知道你为何会哭吗?
“奴婢舍不得娘娘。”香儿被唐明月这一说又勾出了眼泪。唐明月却笑笑站起身,“傻香儿,你舍不得,便说明你在心中想到了分别。”
若是对嫁人无意,又如何会想到分别,如何会觉得舍不得?
香儿一下子愣在那里,连唐明月扶着腰溜达起来都忘了跟过去搀扶。胎儿如今三个多月,还未显怀,可唐明月还是时常觉得腰酸,坐一阵子总要站起来走一走。孕育一个生命,哪是那么简单的,哪怕一直好吃好睡,也还是有别的辛苦。
说起来,唐明月能注意到周和,也是因这个人对香儿有意,而香儿对他,自然也有意思,只是自己未曾察觉。唐明月看在心里,自然就注意起来,还指使聂恒宗去探口风,周和连“此生绝无二色”之言都说了出来。在皇帝面前说下这样的话,除非周和不想好了,否则绝对不会出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