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黎婉早两天就开始担心起来,她这个小姑实在不是省油的灯,回门时可别又出什么事才好。陆益谦还安慰她,婚礼不过是个意外,寻常过日子哪还能天天出问题呢!

很不幸,陆大少很快就会知道。不仅在人情世故方面,他不及妻子纯熟,连对危险的预见性,他也比不上黎婉。

陆佳人夫妇俩前脚刚拜见父母,孙得胜后脚就跟来了。这人再怎么混账,也是二姨太的亲兄弟,老爷又不曾下过禁令不许他登门,所以门房还是放了他进来。

当时大家正聚在一处说话,这位舅爷冲进客厅一拳就把新郎倌给撂倒了。这样荒唐的场景,陆家人不要说在自己家,就是在外头也没怎么见识过,由不得都惊呆了。好半晌后,二姨太才尖叫出声。

梅姨娘和大少奶奶赶紧扶着太太往后退,大少爷赶紧挽起袖子亲自上阵拉架。整个过程中,陆佳人只是意思意思跟着喊了两声,就退在一旁冷眼旁观。陆明夷的眼睛何等犀利,当即猜到孙得胜就是她安排来的。

陆老爷被气得脸色铁青,手杖杵着地连喊了好几声:“胡闹胡闹……”

要换在平时,惹得陆老爷动了这样大怒,孙得胜早就服软了。可今天却跟吃错了药似的,被听差拉着还挥舞拳头冲莫家桢放话:“姓莫的,你忒不是个东西了!早在外头养了窑姐,还敢来招惹我外甥女!陆家都是斯文人,不敢把你怎么样。我是不怕的,就算要进警局我也奉陪!放开我,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然他都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你说什么,哪来的窑姐?”到底是姐弟连心,孙德胜骂了这一长串,二姨太唯独就听见了最重要的这两个字。

一见有人捧场,孙得胜更来劲,硬是挣开了听差的手,径直冲到了陆老爷跟前跪下,捶着胸口道:“陆董,我知道我是个扶不上墙的,这些年连累姐姐了。可就算我不好,他莫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这莫家桢看着人模狗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他在四马路包了个叫香拂的窑姐,同进同出,多少人都知道。就这样,他还有脸来陆家提亲。您是佳人的亲爹,您说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孙得胜能在信贷部混了这些年,嘴皮子还是利索的,三两下就把事情给说了个明白。这下轮到莫家桢心虚了,拉着新婚妻子就喊头疼要回家。陆佳人好不容易找舅舅出山来演了这出戏,哪能错过这个机会。只顾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来:“不会的,家桢怎么会干出这种无耻的事,一定是你冤枉他!”

“我的傻姑娘耶!”孙得胜这会倒真像个慈祥舅父,恨铁不成钢道:“他干没干,我说了不作数,你说也不作数,且去四马路打听打听就知道了。那窑姐叫孙香拂,从不接外客,合家都是莫大少爷养活,他俩都好了有大半年了。要是我说半句瞎话,合该天打雷劈!”

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说得一清二楚。陆家人一贯知道孙得胜不靠谱,可天打雷劈这样的重誓都发出来了,由不得他们不信个十成。

陆佳人只知道掩着面哭,二姨太当即就要扑上去厮打新姑爷:“我把女儿嫁去你们家,就是这样让人糟蹋的……”

黎婉长这么大,还没遇过这样的事情,除了让人拉着二姨太外就只盯着婆婆看。可陆太太也没处置过这等事啊!要知道大户人家虽然纳妾的多,可才新婚就被爆出来保养窑姐,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只能看向丈夫:“老爷,这……”

陆老爷此刻真是后悔不迭,早知道会闹到今天的结果,当初就咬碎了牙也不该把女儿嫁过去。

第51章 夫人驾到

“孙香拂的事最后是怎么处置的?”魏五见识过二姨太的战斗力, 再加上一个孙经理,怎么想都不是鸡飞狗跳四个字能形容的,不由得好奇。

自从盛继唐玉趾亲临了一回,对于满庭芳的办公环境挑剔之余, 隔天就送了堆西洋家具来。他老人家是万年难得来一回, 正便宜了陆明夷。

听到这个问题, 正舒服窝在沙发里的陆四小姐差点打心里头笑出来:“你是没看见那场面, 实在精彩。孙得胜这一闹,莫家桢被弄了个灰头土脸。我父亲也不跟他多说, 把莫太太喊了来办交涉,要让我三姐离婚。”

陆老爷也真算得果断之人, 魏五暗自咂舌。现在虽然不比前清,可说到离婚连男人都要受褒贬的,更不用提女子。“真要离?”

“怎么可能!”明夷冷笑道:“不光是莫家舍不得, 我那好三姐也不同意呢。莫太太为了叫儿媳妇消气,转身就派人打上了会乐里的门, 把孙香拂揪了来。”

重生后,陆明夷曾见过孙香拂两次,惟有这一回离得最近。在她的记忆中, 那个女子总是娇艳的,明媚的,待人接物可说是八面玲珑。但此时的她却如一朵菟丝花,随风摆动,楚楚可怜。面对众人, 一再发誓决不再跟莫家桢来往。

越是追查孙香拂的底细,魏五越觉得她的厉害:“那个女人不简单,你看孙干娘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

“她是会装,不过我三姐也不差。”明夷想起当时的情形还觉得好笑,外室一心求去,正妻倒拼命挽留,简直比戏文还好看!“陆佳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喜欢跟人作对。从此以后再没有孙香拂,只有莫家的新姨太孙晓倩。”

历史就这样诡异地回归了正轨,陆明夷不禁感慨万千。只是孙晓倩进入莫家的时间提前了不少,陆佳人也并非什么好摆布的对象,今后只怕莫家再无宁日。

暗中算计了孙晓倩一把,这让陆明夷的心情变得很好,完全没想到此时也有人正在算计着她。

这天一进家门,陆明夷就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汽车都在棚里停着,来往的仆役凝神屏息,一言不发,连花园中的草木似乎都垂下了头。

正疑惑间,雪花从廊下匆匆跑了出来,脸上满是庆幸与后怕:“四小姐,你可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这个风雨欲来的架势实在让陆明夷奇怪,难不成孙晓倩第一天进门就闹出了事端,还是二姨太又怎么了……

然而雪花的答案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老夫人到了!”

原本好好走着的陆明夷,脚下顿时一滑。这夫人可不是胡乱喊的,在前清只有丈夫或儿子官至二品以上才能得夫人诰命。在这个家里能称为老夫人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在北平的祖母,陆老爷的亲娘。

“好端端的,老夫人怎么来了?”她这位祖母一向以北平为正统,父亲请了多少次,都不肯贵人踏贱地,这一回没声没息地就来了,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雪花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头,对这里头的纠葛不甚清楚,只道:“听说是中午到的,火车站一来电话,太太就慌忙使人去接。这会正在里头说话呢,大少奶奶怕你贸贸然撞进去,就让我在这里侯着。”

多亏大嫂细心,明夷长吁了一口气。她与这位祖母算是素未谋面了,但从母亲那里听来的事迹不少。她老人家素来以诰命的身份为豪,最看重规矩。虽不至于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程度,但也不乐意女子抛头露面,社交公开什么的更是闻所未闻。

照这样看来,家中最合乎她老人家要求的小姐应该只有陆宜人了,明夷边走边暗自揣测着。

花厅外守着两个看着脸生的婆子,一见她们两人靠近就拿腔拿调道:“老夫人正在跟少爷小姐们说话,闲杂人等先在外头候着。”

好极,她在自个家里倒成了闲杂人等,明夷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的好。雪花知道四小姐平日好脾气,真要惹了她可不好收拾,赶紧陪着笑脸:“烦妈妈给老夫人报一声,四小姐来拜见!”

听了这句,那两个婆子的脸色才算松动些,给明夷请了个安。其中穿藏青坎肩的那个溜进去没一会,欢天喜地道:“四小姐快请,老夫人刚还念到您呢!”

甫一进门,陆明夷就留意到花厅的布置已经大变样,但凡沾着西洋二字的都撤换了。全家分男女站成两排,堂上高坐着一位保养得宜的老妇人,穿褐色襕边百福褂裙,一头白发挽成如意髻,万字不到头抹额中间镶着老大一颗翡翠。

“这就是你家老四?”陆老夫人虽戴了老花镜,仍是看不大清楚的模样,眯着眼问陆太太。

这位婆婆从年轻时就是陆家说一不二的人物,陆太太立即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啊,娘,家里只她一个是在上海生的。明夷,还不给祖母请安!”

话音刚落,立即有老妈子拿来了一个十样锦蒲团,也不知道是在库房哪个角落里搜出来的。陆明夷立即醒过味来,这是要行大礼了。老太太已经七十多了,跟她说什么维不维新的也没用,还是乖乖从俗的好。

“孙女明夷,敬叩祖母金安……”明夷虽然受着西式教育,基本礼仪家里也是教过的,虽生疏些,到底不曾彻底荒废。

陆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孩子,快过来让祖母瞧瞧,打落草我还没见过呢!”

要说样貌,明夷自然是无可指摘,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是个周全的孩子,我听说如今上海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都爱穿洋装,那叫忘本,你也千万别跟着学坏了!”

幸好今天出门穿了件小碎花旗袍,叉开得也不高,明夷不禁松了口气,柔顺地应道:“祖母说得是,当然是咱们自己的衣服好。”

“这孩子你教得不错,女人呐,最要紧的就是相夫教子,到老才有福气可享。”陆老夫人这番夸奖,陆太太只是低着头不敢受,明夷则趁机赶紧站回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