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孟大骤然猛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紫红一下就退了下去。他急促的吸着气,眼睛死死的盯着孟彤,嘴角却扬起一抹笑,点着头道:“对,你说的对,俺们一家三口生要一起生,死也一起死,爹以后不拦着你去抓兔子了,要是你有一天真被野兽给吃了,爹跟娘就一起下地府陪你。”
春二娘呜咽一声,忙伸手捂住了嘴,低头轻泣起来。
要怎样的绝望,才能让孟大说出这样的话来?孟彤的眼里也不由流露出几分悲意来,刻薄的陈金枝,冷漠的孟九根,恨不得能吸干她们一家三口人所有血的孟大柱和孟七斤,这些人的禀性,孟大只怕早就一清二楚了?
孟彤想的确实没错,孟大知道自己一旦死了,妻儿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而春二娘若是出事,以病弱的他和年幼的孟彤,也一样活不下去;而孟彤是他与春二娘的命,如果换做是孟彤出事,他与春二娘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不管怎么样,有了孟大这句话,孟彤多少也算松了口气。以后不管抓到多少兔子,打到什么猎物,她都不用再费脑细胞想借口欺骗孟大和春二娘了,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母女俩把孟大扶进屋,等孟大在炕上趟下,孟彤便起身进了厨房。她打算拿刀去杀兔子,却被随后赶来的春二娘给拦住,“把刀拿来,兔子娘来杀,你去歇着。”
孟彤看着似在赌气般的春二娘,有些啼笑皆非的道:“娘,俺不累,俺想试试自己杀兔子,昨天平九叔杀的时候,俺一直在旁边看着呢,今天俺想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把兔子皮给剥下来。”
“不中,你把刀给俺,俺来剥。”春二娘的态度异常坚决,“你也不看看你那手都成啥样了,真想等手烂掉了,才肯听话吗?”说着便要过来夺孟彤手里的菜刀。
孟彤感动于春二娘的心意,也就依了她的意思,任她把菜刀给抢了过去。但她却也没听话的回屋里歇着,而是跟在她身后出了屋子。孟彤今天掏的兔子窝,其中有一窝竟然抓出了十五只兔子,三窝兔子一共三十二只,把个草框给装的满满的,此时倒地在上,那也是挺大的一堆。要是让春二娘一个人收拾,也不是一项小工程就是了。
“娘,要不这些兔子咱就不杀了,家里的兔子肉够俺们吃上好久了,回头俺们到镇上把这些兔子直接卖了,换了钱再买些松菜、猪肉、白面什么的,眼看着没几天就该下雪了,欠平九叔家的银子要先不忙还,咱们趁着手里有几个钱,也该先为猫冬做些准备。”
春二娘一听便迟疑了,她一辈子没拿过主意,现在孟彤跟她商量这事儿,倒是让她感到了为难,“要不……咱问问你爹去?”
孟彤看着她那六神无主,举棋不定的样子,不由好笑的点点头,“好,俺们去跟爹商量商量。”
一见女儿也同意了自己的意见,春二娘立即就高兴起来,提着把菜刀便转身进了屋,看得孟彤只能摇头苦笑。
相较于春二娘的思想单纯,孟大却是一下就猜到了孟彤的心思,听了妻子的话,他直接转头看向跟进来的女儿,问道:“你还打算去山脚那边抓兔子?”
孟彤也不打算隐瞒,坦然的点了点头,坐到炕沿上,一脸认真的对孟大道:“俺今天回来的时候,用树枝和竹箭设了几个机关,明儿一早要再过去瞅瞅。”
见孟大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赞同,孟彤连忙又继续道:“俺在今天设的机关和套索里都放了兔子的内脏,晚上要是真有野兽出没,肯定会去吃俺放在那儿做诱饵的兔子内脏的,俺弄的那些个机关就算射不死下山的野兽,也应该能惊走它们。要是竹箭和套索没被动过,就说明现在还没有野兽下山来。俺们明天就可以去把那附近的野兔窝全掏了,等把那些兔子都换了钱,俺们就能好好过个冬天了。”
☆、36满足
孟大垂下眼不说话,想了半晌才道:“明儿个你带你娘一起去。”
孟彤笑道:“俺先去瞅瞅,要真没事儿就来喊俺娘过去,要是真有野兽出没,俺一个人逃起来也方便些。”
孟大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心疼的摸了摸孟彤的发,才叹着气轻声道:“去再麻烦你平九叔一回,让他把院子里的那些兔子都拿去卖了。”
孟彤有些犹豫,“要不……那些兔子先不忙着卖,俺一连几天抓那么多兔子,万一被俺奶他们听到什么风声,只怕要不好。”
春二娘没好气的道:“你那些兔子,有好些个眼看着就活不了了,这又不杀又不卖的,你想留着干啥?”
孟彤这才想起那些野兔被她拖了一路,已经被折腾的只剩半口气了。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跟春二娘打商量,“要不……就只杀那些活不了的,能活的就用草框装了养在院子里?”
春二娘摇头,“兔子个头太大,草框太矮,会给跑出来的。再说养在院子里,夜里太冷,会冻死的。”
孟大撑着身子坐起来,道:“俺来编个大些的草席子,院子外头的墙边儿上还堆着几根没劈完的树呢,一会儿去劈些树枝回来,在院子里给兔子搭个棚儿,就可以养着了。”
要劈树也得有柴刀啊。孟彤无奈的摊手苦笑道:“爹啊,您忘了俺们家连把柴刀都没有吗?你要咋个劈树搭棚子呀?”见孟大明显的一愣,孟彤的笑容更苦,“这兔子窝还是以后再搭,今天就先把活的兔子搁俺屋里养着,等明儿俺去山脚边头瞅过了,如果安全就等抓了更多的兔子回头一起拿去卖了,要是有野兽出没,到时候俺们再来商量看看这些兔子是要养着?卖了?还是杀了吃肉。”
“中,就听你的。”孟大一发话,春二娘转身就出去挑兔子去了。
所幸大部分兔子还是鲜活的,只有当时压在最底下的六只倒霉兔子,可能是一路被拖着走,不但要承受上头一众兔子兄弟们的挤压,还被一路上的山石给硌着了,眼见着都快要不行了。
春二娘二话没说,提起菜刀放血剥皮,虽然她也只是昨天旁观赵平九杀过兔子,那手法看着却是比赵平九还要麻溜,一点儿都不像是第一回杀兔子剥皮的样子。兔子的内脏,孟彤都收拾了起来,搁到厨房的木桶里。剥下的兔子皮被春二娘用草绳捆好了挂在屋檐下,兔子肉则都抹了盐巴挂在厨房的梁下风干。
兔头上剥下的那些毛,照旧被孟彤小心的收集了起来。
家里没有兔子能吃的东西,孟彤去屋外搬了些枯草到屋里,也不管那些兔子吃不吃枯草,反正只要它们能撑过今晚,明儿是杀是卖就另外再说了。
中午吃过饭,春二娘就把孟大的一身棉衣给缝好了,看着孟大穿着新衣裳,手抚着衣服难掩欢喜的微笑样子,看着春二娘看着他一脸温柔的样子,孟彤觉得心酸的同时,也感到特别的满足。
人生在世,其实不必大富大贵,只要衣食无忧,父母健康长寿,她长伴膝下承欢也就够了。
第二天一早,孟彤在春二娘和孟大的目送下出了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孟大等人的影响,孟彤这一路走的也是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摸到山脚,却见几处机关确实都被触动了,只不过触动机关的并不是食人的野兽,而是几只山鸡。
孟彤把中了竹箭,死的不能再死,身体都僵了的三只山鸡扔进背篓里,又去把被绳索套住的那两只胡乱扑腾的山鸡从绳索上解救下来,用草绳绑了,提在手上就往家跑。
山鸡不是夜行动物,看那三只被竹箭射死的肉都硬了,肯定是昨天白天就被竹箭射死了。要是山脚这一块真有野兽出没,山鸡的血腥气不可能引不来野兽,唯一的解释就是大雪封山前,山上的食物还够,野兽可能还不会下山来。
“爹!娘!”孟彤只用了一刻多钟便奔回了家,门一开,她笑容灿烂的举起手里两只还在扑腾的山鸡,“看,绳索套住的是山鸡,不是野兽。”
春二娘闻言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孟大也似大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孟彤蹿进院子,把背篓里的三只被竹箭射死的山鸡倒到地上,又抓了一把孟大新搓的草绳扔进背篓,就重新把北篓背回了背上,目光灼灼的望向春二娘道:“娘,俺们走。”
春二娘嗯了一声,从门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两个草框和一卷草绳,冲孟大点了点头,便跟着孟彤一起出门往林子里去了。
有了春二娘的帮忙,孟彤抓野兔就更加轻松了。母女俩寻着野兔洞一路往前,一连掏了三大窝兔子,就把一大一小两个草框装了个七七八八。孟彤找兔子洞时,并没有放松对四周的警惕,靠山村祖祖辈辈的人既然对牛背山和山脚这一片如此恐惧,要说完全没野兽出没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是大型野兽少有往山脚这边跑,才会造就这里的野兔泛滥。现在时值冬季,谁知道山上的财狼虎豹会什么时候下山来呢?她们小心着些总不会有错。看了看四周,孟彤惊觉两人走的有些远了,便也不敢再贪心,由春二娘扛着一草框兔子,两人再一起提一框,就直接按远路往家赶。
回程的路上看到树丛间有山鸡、鸟雀出没,孟彤能射就射,射不中的也不去追。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也打了两只山鸡,并十几只大大小小的鸟儿。
回到家时已近午时,孟大听到声音忙不迭的开门把她们给接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