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兰天赐收回手,嘴角划过一丝笑,果然,未迈开两步,小丫头就缠了上来,扯住了他的衣袍,闷闷道:“一会,我不说话的。”
“你放心,有我在。”兰天赐温柔地牵了她的手,俯在她耳边数落了一句,“你哪朝哪代听说过,未选妃的皇帝和未婚配的少女过夜,是偷情?傻瓜,放在史书里,也是用‘临幸’二字。”言毕,兰天赐眼角带着氤氲的柔情,精致的五官脱了素日的清洌,添了脉脉情愫,致眼角眉梢跳跃着丝丝魅色,让谢良媛不安的心一瞬间狂跳。
临幸……。是会怀孕的!
寝房的门打开时,众人不禁均微眯了眼。
披散的长发无损帝王凛冽的气息,反更显得如芝兰玉树。他自黑暗中步出,琉璃双瞳一扫众人,微侧身,唇角掠开笑纹,迤逦扩散至琉璃眼眸,左手缓缓牵出谢良媛……
此时,风停、云散、声消——
远处——
亭台上的南宫茉、周舟,廊道间的周玉苏、郦海瑶、丫环、婆子、小厮、护院,皆禀着息。
近处——
谢老夫人、谢晋河三兄弟、刘氏亦禀住气息,心跳如雷!
“老夫人,都散了,良媛有朕照看,不会有事。”眼角余光,月色下象汉白玉石一般生冷地落向那红衣男子,看到连城眼底是压不住的震惊之色,嘴角掠开一泓冷笑。
伫立于假山之上的连城,瞬时呼吸一滞,喉中顿升起一丝痒意,原本看风景的恣意之色倏然被一种狼狈所替代。说不出情绪绞痛伴着他的呼吸,听闻夏凌惜嫁给谢卿书时,那一种被弃的感觉又盈上心头。
谢良媛看到老人几日之间明显变得佝偻的身躯,一股莫名的悲恸从心底慢慢透蚀到全身,进而想到,谢府有一动静,老人第一个反应的就是她的安全,半夜三更来看她,眼睛突然间湿润了起来,她抖动着长长的睫毛,轻唤了一声,“祖母,媛儿,很好的。”小脸红得几乎要沁出血来。
最后,还是谢晋河先回过神,抢先跪下,“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众人齐齐跪下,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以后见朕不必拘于繁礼。”
谢老夫人依旧跪着,意外之余,也有一种心惊胆颤的害怕。
帝王深夜从谢良媛寝房里出来的消息,明日就会传遍整个皇城。
虽然,这消息于谢府是天大的好事,但她亦担心,万一皇帝迟迟不下旨向谢家要良媛的庚贴,那良媛这一辈子是不能出嫁!
这种事,在历史上,也是比比皆是,皇帝出行,偶尔兴起,宠幸了一个民间女子,而后,回宫即忘。
于女子,有幸得龙子的,从此飞黄腾达,无子的,一世倾冷,只能守着一个空名份活到老。
偏生,这于许多家庭还是件喜闻乐见的事,很多地方的大臣,甚至主动把亲女儿送到皇帝的榻上。
可对女子而言,那就是一辈子不幸的开始。
那皇帝对她的良媛呢,是一时兴趣,还是真正的入了心?
如果是病愈后的谢良媛,谢老夫人还有一份笃信,但是,如今的谢良媛……。难道,又是另一个谢雨离。
谢老夫人这一思忖,脸色霎时苍白了下来,连连磕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兰天赐眼尾一撩,神情淡淡,“老夫人,朕明日派礼部上贵府取良媛的生辰八字。”说完,便牵着谢良媛回房。
突然从光亮中步进黑暗的寝房,谢良媛视线一时适应不了,不觉缓了脚步,下一瞬,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起。
她大为羞涩,却依旧将双手盘上他的脖子,脸亦渐渐靠了过去,抵在了他的颈间,吐气如兰,“庚辰年,乙亥月,丁卯日,丙戊时。”
尽管,她此生只想做谢良媛,拥有家人,但她的灵魂是夏凌惜,所以,内心深处,她希望兰天赐想娶的是夏凌惜。
“嗯,记下了。”兰天赐侧首,轻轻吻了一下怀中的少女,轻唤,“阿惜姐姐。”语声未落,他将她轻放于薄衿之上,伸手轻劝抚了一下她嫣红的脸颊,交待道:“那连城对你不怀好意,朕不喜,你以后,不要与他有任何私交。”
谢良媛轻笑一声,“放心,他过几天自动会离开。”
兰天赐淡去脸上的笑意,“连城不惜连斩蛟令都示了出来,恐怕不会善罢干休。”
谢良媛“卟嗤”一笑,倾身附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兰天赐先是一怔,瞬时笑开,伸指百般无耐地在她眉间轻点了一下,不生恼意,反倒带着几分纵容地看着她,“你呀,如此顽劣,这连城,好端端的名声,只怕要毁在你手上。但——朕喜欢!不过,你不许插手,也不准过目,一切由南宫茉操办。”
明明是被人命令,这不准,那不许,可她听了,为何心里那般甜蜜?仿似被人宠,被人在意,被人捧在心尖?
谢良媛双颊生粉,珠光下衬得她的眼睛更明亮,低低应了声,“知道了。”
寝房外,谢老夫人及庭院中的人迟迟未站起,依旧维持着跪姿,所有人的混乱的思绪里隐隐藏着一个答案:谢家,真要出皇后了!
直至一个暗卫实在看不过,现身提醒,“老夫人,皇上令你们歇着去。”
谢老夫人等这才惊醒过来,与谢晋河、谢晋成起身后,惊喜交加,仿佛汪洋中,游了几天几夜,即将溺毙的人,突然脚底一触,到岸了。
唯有谢晋成虽随众人跪下,嘴里模模糊糊随众人一起喊,可他根本回不过神来,良久,才轻轻扯了一下身边刘氏的袖襟,低声问,“阿芝,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一个月前他收到母亲的信,说良媛入宫,太后为她治病,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种状况!
刘芝转首,刚想解释,却是一眼看到谢晋成脖子上明显的吻痕,一道苍凉伴着绞痛猛地窜进她的肺腑,根本连口都张不了,两腿轻轻颤了颤,谢晋成忙搀住她,“怎么啦,身体哪不舒服,我陪你回房。”
刘芝本能地甩开他的手,扶住廊边的扶拦,强撑片刻后,哑着声道:“别碰我。”
谢老夫人闻言,转身瞪了儿子一眼,猛地瞅见他颈上明显的痕迹,神情倏地冷了下来,训斥道:“成何体统。”
谢老夫人几乎不过问儿子们妻妾之间的事,但老大、老三的几个妾氏再受宠,也不敢如此张扬,在男人的颈上故意落下痕迹。
这郦海瑶想干什么?向正房示威?挑战?
她这个老太婆还活着,轮得到一个妾氏来张牙舞爪?
看来,良媛的计策得提前实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