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像当初你姐看中我的时候那样。”
江河默默吞下姐姐姐夫突然塞过来的狗粮,然后喝了口米汤。
邱大爷七十岁大寿,绝对是今年水月村里除了祁云从国外拿了奖回来以外最大的热闹事儿了, 七十岁也算是高寿了,更何况还是身体健康有手艺能给家里增加收入的老人,这样的老人在大家眼里可真真儿的就是那“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中的“宝”了。
办寿的时候想要沾喜气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邱北早早的就去订制了寿碗,寿碗上画了寿星捧桃,旁边写了“邱解放老人七十岁大寿”几个字。
邱大爷原本叫啥大家都差不多忘了,这名字还是之后华国解放了重新统计户籍的时候邱大爷自己给改的。
这些寿碗可不是用来请客吃饭的,这是吃完饭之后给客人作为回礼的,这会儿大家都认为,若是用了高寿老人的寿碗吃饭,自己也能沾上寿星的喜气身体健康福寿绵绵,算是一种本地风俗。
男人祝寿都是祝满,也就是正当年满十的时候做寿宴,与之相对的女人则是做上,也就是还差一年满十的时候做寿宴。
邱北翻着黄历本跟爷爷商量好,最后定下了今年的腊月初一,一来是这会儿大家都空闲了,即便是在外地打工的人也都回来准备过年了。
二来祁云今年还要忙着回怀城跟他父母过春节,祁云能早早的就回来邱大爷就已经很高兴了,这方面也体谅祁云时间上的安排。
郑凯旋也挺给面子的,腊月初一这一天居然特意从城里单位上回来,给邱大爷祝寿,顺便还替龚书记张主任带了份贺礼过来。
当然,这会儿龚书记跟张主任自然不是以前的职务了,不过大家伙都喊习惯了,也都一直这么称呼着。
祁云作为邱大爷的半个后辈,寿宴上当然要帮着招待下客人,邱北搁哪儿接待客人,祁云就陪着邱大爷跟客人闲说些话。
江画眉原本是要去厨房帮忙的,可村里邱北已经请了十来个手脚麻利的能干婆姨了,这会儿邱北的媳妇林小玲都不用去厨房忙活,就带着俩孩子笑容满面的招呼那些大婶子小媳妇,再时不时的去厨房看看菜炒得咋样了,安排安排什么时候上碗筷什么时候上凉菜。
忙得过来倒是刚好,江画眉就带着平安跟如意同唐思甜淘青她们坐一处,各自带着孩子交流育儿经。
淘青那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上学了,水月村小学的教学模式一直都在完善,并没有倒退的意思,所以从水月村小学出来的孩子一个个即便是调皮活泼,可三观端正还懂礼貌。
淘青家的大儿子带着弟弟跟平安如意一处玩,倒也没有争吵打闹,唐思甜家的闺女如今也才五个多月,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脸型随了她妈妈,是个可爱的苹果脸。
眼睛圆溜溜的,虽然睫毛没有平安如意的长,可看人的时候总是格外专注,这就显得十分可爱了,手掌一伸出来还有五个小肉窝。
小姑娘也不认生,江画眉跟淘青笑嘻嘻的抢着抱,这会儿大冬天的,抱这样五个多月大的孩子取暖可是舒服得很。
平安他们都是男孩子,虽然见到自己妈妈抱别的孩子纷纷侧目,可也没有别的表示,瞅几眼就继续埋头自顾自的玩去了。
“老祁,咱可得有四年没见面了,哎呀你这小子可真是一点没变。”
“咋没变啊郑哥,咱老祁这不是越长越俊了么?”
郑凯旋原本就是因为想要跟祁云见面说说话才今儿从城里赶回来的,这会儿见了面祁云自然是要招待好客人就抽空过来跟往日兄弟聚头。
周国安跟郑凯旋都是在茳那市里,这几年也都有来往,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这会儿周国安胳膊都敢往郑凯旋肩膀上搭了,要知道当初这两人第一回见面可是差点干起架来。
现在想起这些还恍如昨日,可掰着手指头细细一算,却是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了,当年还意气风发的郑科长如今也已经三十好几肚皮发福即将步入中年男人的行列,要开始担心发际线问题了。
“郑哥也越来越有官威了,这几年过得还顺吧?”
顺不顺的当然指的是官路了,郑凯旋哈哈笑着摸肚皮,也没点头也没摇头,这就是顺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肚子发福的男人都喜欢摸肚皮,祁云忍不住随着郑凯旋这个习惯性动作视线往那里划拉了一下,心里暗暗决定回去以后加强锻炼,坚决不能在三十岁以后身材发福走形。
他家小姑娘还貌美如花身材苗条标致呢,若是他变得肥头大耳,不说媳妇会不会嫌弃,到时候两口子走出去别人要说些啥祁云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龚书记今年估计要往省里升,张主任官瘾不大,性子也比较平缓,所以如今到了教育局那边做了个办公室主任,起个“承上接下”的作用,平常时候就喝喝茶看看报,有事儿的时候就稳稳舵。
郑凯旋虽然有往上爬的心思,可他本性并不坏,有时候郑凯旋都忍不住跟自己媳妇念叨过,假设当初他没有一时冲动跟着祁云龚书记他们一起往田山灾区去支援,是不是现在也会“入乡随俗”同那些时不时就送几条“烟”的人搅合到一起。
扪心自问,看见那些烟盒里一卷卷的大人头,郑凯旋也不是没心动过,想想看,那些人住洋房开洋车,外面还二奶、三奶十七八奶的养着,娇媚的可爱的纯青的乖巧的,想要啥样的都能有。
可他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啊,一想到伸了手以后会是个什么结果,郑凯旋就忍不住一次次退缩。
每当这时候郑凯旋都会想起当年灾区里那些满脸麻木眼神空洞望着废墟一言不发的人,有孩子有老人也有年轻的男男女女。
后来进了后方重灾区甚至还能在救援时从废墟下看见残留的断肢,看见一只手,你以为是个幸存者,怀着激动的心情刨烂了十根手指头的努力搬开钢筋水泥块石头泥土,可结果才发现是条从胳膊处被锋利石头边沿砸断的断肢。
那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感觉郑凯旋始终忘记,再想想当初无数次余震里的惶恐不安,最后离开时半路上荒无人烟他们饥渴到恨不得去喝河水里浑浊的很大几率混着残肢尸水的河水。
种种画面记忆,郑凯旋心里最后只留下一句清晰的想法,那就是生命是宝贵的,他不能为了钱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这也算是一种灾后的后遗症,因为平时也没啥影响正常生活的,所以连郑凯旋自己都没察觉到,倒是阴差阳错让他在未来的道路上避开了一个个诱惑,最终在仕途上越走越远,甚至临到退休的时候还获得了组织上颁发的奖章。
因着郑凯旋始终没有走错路,所以其实龚书记甚至广远那一派在茳那市的从属势力也多多少少会给郑凯旋一些帮扶阻力,要不然就郑凯旋那家庭背景,这几年也走不了这么顺。
有祁云郑凯旋他们在的这一片儿基本上全都是二三十来岁的同辈年轻男人,大家一起吹吹牛聊聊现状说说时局。
有听的有说的,跟江画眉他们那边的女人堆儿是差不多的情况,基本上乡下都是这样,老人男男女女各分一团,年轻男女也是各分一团。
末了就是小孩儿了,那一般就是大的带着小的,闹闹哄哄最后组成一个热闹的宴席。
这会儿大家条件也好多了,许多因为物质条件匮乏而暂时省略的老风俗也一个个重新给讲究上了,本村跟邱大爷关系好的上午过来的时候都会提前在院子外就把鞭炮爆上。
早上祁云过来的时候就直接给挂了十串噼里啪啦就给爆上了,听见声儿的人就陆陆续续收拾好家里的事儿携家带口的过来道喜祝贺来了。
鞭炮噼里啪啦,空气里的火药味儿似乎都透着股喜庆,中午快开席的时候倒是来了一位挺意外的客人,李晓夏的丈夫钟隆抱着个两岁多的男娃娃过来了,身边还跟着林春花跟李继国。
老村长看见又站在钟隆身边的老大两口子当场就拍着大腿叹了口气,然后别开脸低着头扯出腰带上挂着的小布袋子,捏着烟杆子往烟斗里塞烟叶子。
老村长其实听想不明白的,他们李家儿子一辈里当初最有文化也最有出息的老大两口子咋就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当初在村里多傲气啊,看见个叔伯跟他们打招呼还爱搭不理的,这会儿瞧瞧,就为了那两份一个月也才四十来块钱的工作就能把闺女这么让人随便欺负,这脑壳里到底是咋想的
老村长这么想也不是没依据的,就他二儿子家,承包了水库,每年养鱼,虽然是辛苦了些,起早贪黑的,可一年到头也能挣不少钱,一个月平均摊派下来也能有一百多两百块钱的收入。
这还是没包括平时下地挣的工分口粮,等于是说一年就能纯收入积攒两千多,再多干两年,那都能成万元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