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琴师看一眼面前的圆桌,只见上边摆放着两只白瓷酒盏,就好像楼远早就知道有人会来特意准备好的一般,伸手拿起酒盏,跟在了楼远身后。
暖阁里没有炭火,也只点着一盏灯,与外边厅子相比,这儿显得异常的寒凉。
只是没有人介意这儿是冷还是暖,也没有人介意这是暗是明,他们只是在宽长的矮榻下坐下身,隔着矮榻上的小几坐着。
楼远为白拂琴师倒了一杯酒,递到他手边,才替自己倒了一杯。
白拂琴师并未将满了酒的杯盏拿起,只是侧头看着楼远轻抿一口酒,再听着他笑道:“白拂大琴师,你这次前来南蜀国,不只是送出云琦而已吧?”
“为云琦寻知己,是其一,探陨王爷的野心,是其二。”白拂琴师并未拐弯抹角,有话便只说了,似乎在楼远面前根本无需隐瞒什么,“来看你,是其三。”
“来看我啊……呵呵,我有什么好看的。”楼远晃晃手中的酒盏,看自己的影像在杯中酒里散乱不成像,笑了笑。
“你出来已经十年了,大人每年都会问起你。”白拂琴师拿起了小几上他的那一杯酒。
“问我什么时候才会回去吗?”楼远笑容淡淡的,还带着些微的自嘲。
“不,大人从未问过你何时才会回去,他只是想知道你在这边过得好不好而已。”白拂琴师只是捧着酒盏,尚未喝酒。
“因为大人知道我或许不会再回去了。”楼远捧着酒盏的手捏得有些紧,面上神情不改。
白拂琴师拧眉。
只听楼远继续道:“待我的事情完成了,我自会回去了。”
“到那时候,你还有命回去?”白拂琴师眉心拧得更紧。
“或许没有。”楼远又轻呷了一口酒,浅笑。
“值得吗?”白拂琴师声音沉沉。
“没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我想与不想。”
沉默,良久的沉默。
良久的沉默后,才听得白拂琴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小如此,决定了的事情就绝不会改,罢,随你了,能留着命就尽量留着命吧,毕竟不管是我还是大人,都不愿看见你死。”
“若是能活,谁又想死?”楼远轻轻一笑,“放心吧,若是能活,我绝不会死。”
白拂琴师又叹了一口气,似很是无奈,饮了杯中酒。
“大人可还好?”又是过了许久,才听得楼远问道。
“尚好,只是近几个月来旧疾有犯,暂不妨事,只不过……”
“只不过几位王爷的勃勃野心愈发昭彰,王上不理朝政,太子年幼,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京中不会得安宁,只怕易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白拂琴师说得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件小事一般。
“难怪陨王爷会到南蜀国来。”楼远只是轻轻笑着,“不说这些了,这些从来都是你的事情,我可不想掺和你的事情,我这边的事情我都还未处理得完。”
“阿远啊阿远,从小与你一起长大,我从未猜透过你的心思,你心里想什么,我从来不懂。”
“是吗?我可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么高深莫测。”楼远笑吟吟。
白拂琴师只是看着他笑吟吟的眉眼,静默着。
又是半晌后,才听得白拂琴师问道:“那个羿王世子,真是羿王世子?”
“若他不是羿王世子,白拂认为他还能是谁?”楼远微微挑眉,笑意有些深。
“你心中想的和我心中想的当是相差无几,何必反问我。”
“只是猜想而已,而且这种事情似乎太过荒谬,我们根本不知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楼远敛了敛嘴角的笑容,难得的严肃,“并且关于他的曾经,根本查不到分毫。”
“查不到?”
“嗯,查不到。”楼远忽而又笑了起来,“不过也只是从前查不到而已,日后,不定会查得到。”
“这个事情,目前似乎只有你我发现并猜疑,万不能让第三人发现了。”楼远在笑,语气却是严肃的。
“我知道。”
“来,碰一杯吧,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何时了。”楼远给白拂琴师将酒盏满上。
“愿我下次再见到你时你还是你,而不是一具尸体。”
“呵呵……”楼远轻笑出声。
酒盏相碰,发出“当”的清脆一声响。
左相府。
这几日的柳承集异常狂躁,府中上下谁人也不敢多靠近他,生怕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唯一敢靠近柳承集的,竟是他的四女儿,柳清。
柳清知道柳承集为何而烦躁,说到底,只是如今的他如一株水上芦苇,靠不到边,他身为堂堂左相,如今却让人觉得一无是处,王上看好的不是他,太子看好的亦不是他,这如何能不让好不容易取得如今地位的他不狂躁。
柳清是在今日柳承集从宫中回来后一连处置了府中几名只是犯了丁点小错的家丁后见的他,撞着胆子见的他,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四小姐定要挨老爷一顿打骂时,却是不再听到柳承集的怒骂声。
约莫两盏茶时间,柳清完好无恙地从厅子里走出来,让大夫人瞪大了眼,忙冲进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倒是一向与柳承集相敬如宾的大夫人被他掴了一巴掌。
没有人知道柳清跟柳承集说的是什么,便是连她的生身母亲都不知道。
柳清跟柳承集说的是,要么选五皇子来附靠,要么选羿王爷来附靠,他如今的地位才可保。
柳清甚至跟他分析了为何是选这两个人来附靠,让柳承集第一次对他这个女儿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