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乔小余却笑不起来,非但笑不起来,反是一脸的惆怅关心道:“夫人,这个月你也还要下山吗?”
“不去了,我这肚子,怕是不好走了。”冬暖故知道乔小余是在为她担忧,而她自己,倒是没有想到她这肚子会忽然大得这般快,纵是她还想下山去给大夫瞧上一瞧,也不敢妄动了。
“那就好那就好。”乔小余舒了一口气,而后拿下了背在背上的一只大包袱,对冬暖故道,“给夫人带了些吃了对夫人对娃娃们都好的东西来,我给夫人放到厨房里去。”
“好,多谢小余妹妹了。”
今日有风,却不大凉,因为有太阳,所以风便变得有些暖和,冰刃还是如之前每一次一般在屋里帮司季夏输真气,但乔小余却是不在厨房里忙活了,她与冬暖故一齐坐在院子里,晒着暖和的太阳吹着干爽的秋风,在……缝小衣。
准确来说,是乔小余在剪在缝,冬暖故则是在一旁认真地看,待乔小余示范完了,再到冬暖故上手试一试。
冬暖故的手没拿过多少次针线,她的女红可谓是非一般差,乔小余教了一遍又一遍,冬暖故学了一遍又一遍,竟都学不到乔小余手艺的十分之一,好在乔小余有耐心,也不嫌冬暖故手笨,都一次次耐心地教她,偏偏冰刃还是个偏要膈应别人的,不知他何时从房里出来了,背着手站在乔小余和冬暖故身后,挑着眉,一脸嫌弃道:“啧啧,五百两媳妇儿,你这哪是缝小衣,你这不是在扎手指玩耍吗?”
“……”乔小余和冬暖故同时都怔住了,都看向冬暖故的手,指尖上还有一颗颗针扎出的红点子,再看她手上缝的小衣,布剪得歪歪扭扭,针脚歪歪扭扭,就连打个结,都打得歪歪扭扭,倒真是像冰刃说的一般。
乔小余一时间有些紧张,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正想着要怎么安慰冬暖故才是好时,却见着冬暖故笑了,“冰刃兄似乎说的有道理,我这确实是在像扎手指玩耍了,不缝了,明日我再自己慢慢练,时候不早了,该做晚饭了,是赶着要走,还是在我这儿歇一夜了明晨再走?”
冰刃默了默,道:“明天走吧,我必须睡一觉才能走。”
冬暖故点了点头,收了针线和布帛到一只小竹筐里,拿回屋放好后正要到厨房去帮乔小余,却被冰刃拦住,只听他懒洋洋道:“行了五百两媳妇儿,你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到厨房去瞎忙活什么,就你那双手,不捣乱就算了,还帮忙,赶紧去陪五百两还快当些,难得那只弱鸡伺候你吃喝,你歇歇又不会死。”
冰刃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将双腿挡在了门前,怀里抱着他的冰刃剑,懒懒看了冬暖故一眼,一脸的嫌弃。
冬暖故没有动,站在那儿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也好。”
冬暖故陪司季夏去了,冰刃这才把挡在门前的腿脚收了回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风铃的声音。
上一次下山,冬暖故买了一只烧制成月季花模样的白瓷小风铃,回来挂在了司季夏这边屋子的窗下,只要有风吹来,风铃就会轻歌,就像是屋子里还有人在,不是沉沉死寂的。
风铃下挂着一张两指宽窄的小竹牌,竹牌上刻着两个字——平安。
此时风铃在响,那张小竹牌便在窗下一晃又一晃。
冬暖故坐到床沿上,先抚抚司季夏瘦削得很是厉害的脸,而后还是一如既往地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轻柔地与他说话。
“平安,我偷得一次闲,不用到厨房忙活,有小余妹妹在厨房烧饭,我就来陪平安说话了。”
“平安,你说,冰刃兄这般帮助你我,我们该怎么答谢他才是好?”
“不过我想冰刃兄应当不会要你我的答谢,硬是要谢的话,他怕是要跳脚吧,平安,你交的这个兄弟脾气可你完全不一样,你俩怎么能凑到一块儿的?”
“平安,孩子们又踢踢我了,来,让你这个爹爹摸摸,上次你没有摸到。”冬暖故浅笑着,将司季夏的手移到她的肚子上,少顷,只见她已经很是凸起的肚皮下似有一个小拳头滚过,滚过司季夏的手心,冬暖故笑得嘴角更高扬了些,“平安感觉到孩子在摸你的手心没有?”
“我现在啊,每日都与这两个小家伙说些话,倒是你这个爹,什么时候也和孩子们说上几句话?”
“可不要等孩子们都生出来了,平安你这个爹都还不和孩子们说话的啊……”
风铃还在响,叮叮当当,轻轻的,很好听,可是听得久了,总觉得有一种哀愁的味道。
这几日的天气很好,太阳出来得比较早,秋日的阳光虽然远没有夏日的灼人,但若是一直烤在身上,滋味也不见得好,是以冰刃起了个大早,拖着乔小余走了,道是待到太阳出来了太热太烦。
乔小余被冰刃拖走前很是关心地对冬暖故道:“夫人,下个月我和大侠来陪夫人住一段时间,夫人快生了,没有人在旁照应不行的。”
冬暖故没有拒绝,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们来。”
也的确如乔小余所说,下个月,她这肚子只该很大了,做很多事情都不会方便了,若是没个人在旁照应,怕是有很多事情她做不来,如此也好,只是……
“不过这么麻烦你们夫妻俩,我很是过意不去,这份恩德,不知该如何还才好。”
“行了行了行了,五百两媳妇儿,一听你说这些老子就烦,懒得听你说了,乔小余,赶紧地走了。”冰刃边说边掏掏耳朵,再摆了摆手,径自走了。
乔小余冲冬暖故笑,笑得甜甜的,道:“夫人,不麻烦的,那我先走了,下个月我再来。”
乔小余说完,转身跑了,去追冰刃去了,可她才跑到一半,她右脚上的绣鞋就掉了出来,又难免了冰刃一顿嫌弃,骂骂咧咧的。
虽然如此,冰刃却是放慢了脚步,让乔小余很快就追上了他。
又一次目送了冰刃和乔小余离开,冬暖故抬头看看天色,苍穹湛蓝,想来又会是一个大晴天。
深秋将至,寒冬将来,该是把箱子里的被褥及衣裳拿出来晒晒才是了,以免过了几日便再难见到太阳了。
冬暖故干活前又去看了一回司季夏,与他说上几句话,又抚着自己的肚子道:“孩子们好好听话,娘要干活了,可不能闹腾娘。”
“平安好好睡,过会儿我再来看你。”冬暖故倾身在司季夏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捧着肚子躬下身拿起了放在床前踏板上的一双黑布鞋,又对司季夏道,“鞋子也该洗洗晒晒了,洗净了晒好了我再给平安拿来。”
盖在司季夏身上的衾被有些厚,也因为冬暖故正好躬下身去拿司季夏的鞋子,是以冬暖故没有发现,衾被之下,司季夏的手在这一瞬间蓦地轻轻颤了一颤。
当冬暖故将屋门阖上时,司季夏那一直紧闭着的眼睑也微微地动了动。
“叮铃……叮铃……”
又有风起,吹动挂在窗下的风铃,带起一串串清脆的铃音。
躺在床榻上的人似轻轻动了动,再动了动。
司季夏觉得自己听到了风铃声,也听到了哗哗的雨声,只有滂沱的大雨才会有的哗哗声。
司季夏觉得自己的眼睑很沉重,沉重得好像压了块大石在眼睑上似的,让他努力了许久许久,才将眼睑缓缓睁开,可又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将眼睑紧闭上。
因为太刺眼,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光线能如此刺眼,刺得他竟觉到两眼生疼。
“叮铃……”
此时没有哗哗的大雨声,司季夏只听到了风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