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十分不耐烦地撵着他赶紧滚回家,可他听得出来,他只是催他快些回家陪着姑娘而已,并无他意,只不过是他表述出来的话不好听而已。
只是他不知道,他们既然待姑娘如此用心如此之好,又如何不肯收留姑娘住在他们家中而是让姑娘独自一人到了这荒寂的山上再由他救了并收留了?
司季夏忽然觉得,他完全就不了解他收留的那个姑娘,那个姑娘,似乎有很多秘密,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这般想着,司季夏又有点自嘲,其实怎能说是瞒着他,姑娘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告诉他,他又算不上是姑娘的谁。
司季夏的心又变得乱糟糟的了。
他觉得他从来就不是个多愁善感喜好胡思乱想的人,怎的遇到姑娘后竟是成日里想些有的没的事情。
司季夏又想到了乔小余说的包袱里包着的是冬暖故为他找人裁缝的衣裳,一想到冬暖故其实也是很关心他的,他就觉得莫名地高兴。
一高兴,司季夏脚上的速度就更快了。
不过他还是没能在日落前回到篱笆小院,他回到篱笆小院的时候,天将将黑,唯有天际还有些朦朦胧胧的淡白光线。
然,小院里没有火光,篱笆门外也没有见着那个每日都会站在那儿等着他回来的姑娘。
还未走近篱笆小院,司季夏的心便不由得紧拧了起来,他几乎是冲也似地冲进了篱笆小院,急得连那篱笆小门都未伸手去推开,而是就这么直直地撞了进来,还未进篱笆小门就已紧张不安地唤道:“姑娘!”
“姑娘!姑娘你在吗!?”一进到院子里,司季夏连忙将背上背着的大木桶甩下来,慌张地唤着冬暖故。
“公子,我在。”司季夏慌张不安的声音才落,便听得冬暖故温柔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声音不大,似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好像她有些虚弱又有些紧张似的。
院子里晾晒着的小衣裳和尿布已经不在竹竿上了,想来是已经被风吹干了,由冬暖故收回屋里去了。
而在司季夏将背上的大木桶扔下时,他才发现院子里不是没有一点火光,厨房里有火光,是灶膛里柴禾燃烧发出的光,不知冬暖故在烧着什么。
司季夏听到冬暖故的声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往回落,只见他边往堂屋走边有些后怕道:“还以为姑娘不在院中。”
“我在的。”冬暖故还是温柔地应了一声,可堂屋里还是没有光线,不知她是忘了点灯还是有意不点的。
“姑娘怎的不点灯?可是堪堪睡醒?”司季夏柔声着问,走进了堂屋后连忙从屋角的藤编小柜上取了油灯来点上,一边道,“抱歉,我今日回来得有些晚了,姑娘可吃过了?”
“还没有。”冬暖故微微摇头。
屋里有了火光,司季夏这才清楚地瞧见冬暖故,瞧见她是面向着屋门方向坐在桌边的长凳上的,并不像是刚睡起的模样,也不觉她有何不适之状,便道:“那我现在去给姑娘烧饭,早上给姑娘准备的不吃了,我给姑娘烧些新鲜的,姑娘等等我就好。”
司季夏习惯了不多看冬暖故一眼,见着她好好地坐在那儿,以为她没事,说完话后将灯台放在她身后的桌子上,就往堂屋外走。
可当他经过冬暖故身边时,却听得冬暖故声音轻轻道:“公子,我有些害怕。”
冬暖故这简短一句话吓了司季夏一大跳,他不走了,反是连忙转过身来看着冬暖故,紧张着问:“姑娘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司季夏本就紧张,这一看到冬暖故的面色,他就更紧张,因为冬暖故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有些泛白,她的双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正将肚子上的衣裳抓得紧紧的,好似在努力忍受着什么痛楚似的。
“姑娘不舒服?可是孩子们又闹姑娘了!?”司季夏慌张不已。
“两个时辰前见了红,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等公子回来。”冬暖故面色苍白,可她却是在笑,还是如寻日里一般笑得温温柔柔的,可却已难掩她声音里的微颤,“久等公子不见,肚子有一阵又一阵有规律的疼,觉着怕是要生了,我就先到厨房里烧了水。”
冬暖故这般说着,将肚子上的衣裳抓得更紧了,面色也更白了一分。
司季夏恍如被雷轰了一般傻在了那儿,直至冬暖故再唤他一声“公子”,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一瞬间他的面色竟是比冬暖故的还要白,只听慌张得声音颤抖不已道:“姑娘,姑娘快快先回房躺着!我,我背姑娘进去,不不不,我不能背,会压到孩子们的,我,我扶姑娘回屋去,姑娘来。”
司季夏慌乱到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说完话后伸出手去扶冬暖故,可他的手伸到了冬暖故面前又立刻缩了回来,他不敢碰她,只站在那儿慌乱不已又手足无措地看着冬暖故,好像现在肚子疼快要生了的人是他似的,竟是比冬暖故还要紧张。
反是冬暖故对他柔柔一笑,声音有些微弱道:“公子把手收回去了还要怎么扶我?”
司季夏立刻把手又伸了出来,却是微微颤抖着,他的面色发白,可他的耳根却红得像是被煮熟了的虾子!
冬暖故将自己的手放到司季夏手心里去的时候,能明显地感觉到司季夏浑身猛地一颤。
司季夏的心紧张到了极点,也跳快到了极点。
他的手心很温暖,冬暖故的手则是有些凉,他想把她的手温暖,是以不由自主地将冬暖故的手握住。
而司季夏五指的这般轻握,跳得飞快的又岂止是司季夏自己的心而已,冬暖故的心也在怦怦直跳。
他的掌心很温暖很温暖,她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得到这样的温暖了,温暖得令她觉得孩子们闹她的剧痛都少了些。
这是醒来后的司季夏第一次握冬暖故的手,是他第一次碰到她,他的心很紧张,却又有一丝丝的暖意,还有一种他道不清言不明的奇怪感觉。
司季夏将冬暖故扶回屋里床榻上躺下后,连忙帮她号了脉,随即亦紧张亦激动道:“姑娘的脉象,是要生了,姑娘别慌,姑娘在水月县认识的那户人家正请了稳婆来看姑娘,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了,姑娘先躺一会儿,我先去给姑娘拿些吃的来,姑娘要是不吃些东西的话,待会儿怕是没有气力。”
司季夏边说边伸手去扯床榻里边叠得整齐的被褥来为冬暖故盖上,说完话后就要走,可他才跨出一脚,他的手腕却被冬暖故抓住,且听得她不安地唤他道:“平安!”
司季夏的脚步猛然定住,不仅是因为冬暖故的不安,还因为这一声“平安”,他虽说过山野人家没有什么讲究,她直接唤他的名字就好,可她却一直客气地称他为“公子”。
这是她第二次唤他的名字,第一次是在水月县的时候,然她唤他的这两次,语气都是不安的,就像害怕他会突然走掉不见一样。
是否是只有在她紧张不安的时候,她才会唤他的名字?
其实他是喜欢听她唤他的名字的,比公子好听多了。
“姑娘怎么了?可是肚子很疼?”司季夏紧张关心着问。
冬暖故则是定定看着他,将他的手腕抓得紧紧的,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就像害怕她一松手他就会扔下她不管似的。
她本不该有这样的举动的,她本不该唤他“平安”的,可冬暖故觉得自己不拉拉他的手,不唤他一声平安的话,她怕自己会忍不得生孩子的疼痛,就算他不记得她,她还想他能留在她身边。
“平安,我有些怕。”冬暖故紧握着司季夏的手腕不松,忽然小腹又传来一直剧烈的疼痛,迫使她不得不松开司季夏的手腕将手抓上盖在身上的被褥,抓得紧紧的,疼得她侧了身子将双腿蜷缩起来。
“阿暖,我在这儿,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阿暖害怕了。”司季夏连忙在床沿上坐下,根本就不假思索地将手撑在枕侧,躬下身吻上了冬暖故的眉心,温柔地呢喃道,“稳婆很快就会来,阿暖别怕,别怕怕,我会在阿暖身边陪着阿暖的。”
他说的是“阿暖”,而不是“姑娘”,就像他不假思索自然而然的举动一样,他的话也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潜意识里好似他就该这样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