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吾才便是如此,此时依旧是深藏不露。
对大燕皇帝、北海郡王这些人,他给人一种仙风道骨,宛如仙人下凡的莫测之感。
而在太皇太后面前,他又一改形象,成为了一个智珠在握,却是贪财的人。
可对这杨正奇,他却又成了另一种样子,首先,他必须得有用,其次,他必须得有软肋,这杨正奇如此的狡猾,倘若你没有软肋,或者说他们的把柄抓在手里,杨正奇是绝不会放心的。
方吾才只淡淡的笑了笑:“依老夫看,现在大家都陷入了一个僵局,于清河郡王殿下而言,他非要出这个风头不可,可对陈凯之而言,他绝不容许有人向他挑衅,所以……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双方撞得头破血流罢了。不过……老夫看大燕皇帝也是有福之人,并没有短寿的迹象,所以……”
没有短寿的迹象?
杨正奇不禁笑了,他笑这方吾才过痴,竟将一切都寄托在了这等相面之术。
杨正奇和其他人不同,他久在海外,接触过各国的方士,有佛朗机的教士,有倭国的和尚,有西洋和昆仑州的巫师,海上的人,虽也对天地有所敬畏,可毕竟他们是乘风破浪,一切既靠命,也靠自己!
杨正奇淡淡道:“可是,事在人为,先生这相术,看来并不太准,若以面相而言,那燕成武确实并非是短寿之人,可先生殊不知,这命术,虽非子虚乌有,却也是无常的吗?燕成武一死,以先生之见,会如何呢?”
方吾才被杨正奇很不客气的打脸,不过他并不气恼,脸色依旧泰然,不急不忙地道:“若是如此,只怕两国交战,已是不可避免了,而大陈自平关中之后,确实威慑了各国,却也使各国变得焦虑起来,天下各国,谁人不知这陈凯之是非寻常之主,大陈的国力,必定蒸蒸日上,假以时日,大陈日强,势必使各国产生威胁,因此,一旦陈燕开战,那么各国必定会趁机落井下石,大陈也将落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倘若这时……”
说到这里,方吾才眼带深意,笑吟吟地看了杨正奇一眼,才接着道:“若是杨家借机行事,那陈国的江山社稷,可就说不准了。不过,既然老夫既能猜测眼下大陈的困局,那么那陈凯之,又如何看不破呢?所以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燕成镜在此厮闹,若是放任,难免威信受到打击,而一旦回击,又势必陷入绝境。杨公,实是好算计啊。”
杨正奇笑呵呵的看着远处那在咆哮的燕成镜,他似乎对方吾才的分析很是满意,杨正奇素来也算是个自视甚高之人,在他看来,除了觉得方吾才喜欢装神弄鬼之外,确实是个眼光独到之人,跟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杨正奇反而觉得极有意思。
他背着手,便道:“所以说,万物皆棋子,杨家之为何要将一切的产业都放置在海外呢,为何这两百年来,都在海外经营呢?先生想必在想,裂土封侯,是多大的美事,可杨家却宁愿舍弃这一切,远避海外,先生可知道为什么吗?这大陆,便是一座棋盘啊,里头的人,哪一个不是棋子呢?当初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可得了鹿的人,又有哪一个可以高枕无忧?反是我们杨家身在海外,便没有这些纷扰,只需将这里的人视为棋子就可以,就如这陈凯之,倘若成了杨家的绊脚石,那便让人打他便是,大燕皇帝不愿受操控,而击陈凯之,可世上的人,哪一个不想做大燕皇帝?他不肯,就有人肯,譬如这燕成镜,杨家只需拿出百万两银子的投入,花费一点点的人脉,便可获得百倍的回报,现在这燕成镜,便是棋子了,燕成镜如此,其他人亦是如此,只有避在海外的人,方才能如此超然,也只有我们杨家,才能一次次利用这些拥有野心的人,撬动六国的时局,只要我们杨家愿意,就什么都可以做成。”
杨正奇这话实在是有些自视过告了,方吾才只抿了抿嘴,笑而不做声。
杨正奇奇怪地侧目看了方吾才一眼,道:“怎么,方先生对此并不认同?”
方吾才轻轻的摇了摇头,才道:“杨公,太小看陈凯之了。”
他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令杨正奇心里一沉,却很快又恢复了神色,这时他不得不佩服这位方先生了。
大燕皇帝死了,方吾才算是彻底失去了靠山;而大陈对这杨家余孽,自然不会再有好脸色,按照目前的处境来看,现在这位方先生,除了紧抱着杨家,已没有了任何的出路,可这家伙,竟还能如此和自己唱反调,倒是……很有胆魄。
虽是方吾才这跟自己有点唱反调的意味,可杨正奇并不愚蠢,他反而对方吾才欣赏起来,忠言逆耳,某种程度而言,似乎也并非是坏事。
而在这时,那别宫里,突的走出了人来。
却见陈凯之带着一干禁卫疾步而出。
陈凯之的出现,令这喧闹的街面,霎时安静下来。
陈凯之环顾四周,见这里已是人满为患,那清河郡王被数十个燕臣围着,外头又有百来个燕国的禁卫,一个个剑拔弩张的样子。
而两侧围看的百姓,更是乌压压的看不到尽头。
陈凯之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远处若隐若现的方吾才身上,远远就看到方吾才面色自若,倒是站他身边的杨正奇微微皱眉,疾步的将身子后退,隐入了人群之中。
此人出没,显然带着不少或明或暗的护卫,所以杨正奇一消失,许多行色匆匆的人也立即退去了不少。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陈凯之,却只是一笑,似乎并没有惊动这杨正奇的打算。
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正一脸怒气腾腾的燕成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