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自来这襄阳城之后,的确饮食不惯。可他一向隐忍惯了也未曾将这事告诉他人。哪知这个昨日刚来的小丫头片子不知在哪得了消息投他所好的做了面食。他肚子里的馋虫本被勾的七荤八素,可一想到那丫头手里的冻疮也便歇了胃口。于是坐在这庭院里赏梅喝茶吃糕点。可越一个人静着好像那面的滋味便越在心里面勾着人。趁着那丫头出了厨房,他轻手轻脚的往厨房探去,寻了半晌也未见那面置在何处。
一时心情塞结,站在那觉得自己贱的慌。不是自己嫌弃那面不干净的么?怎么现在又像只馋嘴猫一样惦记着?
于是,一撅屁股回了庭院里又做回他那个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食人间面条的叶知秋。
田甜洗净收拾妥当后便来了庭院来见他。叶知秋不喜外人,因此这个宅子分外空旷,也没有什么旁的声音可以遮挡一下。
脚下不合脚的鞋子走在地上提提哒哒的响,田甜看见他坐在八仙椅端着茶碗子目光凉凉的盯着她,便目顺着鼻子弯了膝盖跪在地上。
“少爷。”
叶知秋未发一句话,还是往常那般,拿了纸笔写了条子递给她。
“春十三过一周才会接你,你在我家先住着。”
田甜的手慢慢将字条收紧,心如小山一般寸寸崩离,眼睛落在地上的落叶上:“好。”
叶知秋挑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妥协了,昨夜她可差点为了此事哭了鼻子。
田甜跪在地上,很想风轻云淡、优雅的微笑却发现自己唇角根本提不上力气,因此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这几天便伺候少爷的衣食。”
叶知秋刚要拒绝。
田甜又落下头说:“吃少爷的、用少爷的不做点儿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安。”
叶知秋也没再强硬下来,事实上他也缺这么一个人,虽然还未找到合心的,勉强用她一周也行。
良久,他点了点头。
田甜的心绷的橡根弦一样,她本来就下了决定,一定要把事情做的出色让叶知秋另眼相待,一定要留下来,一定不能被转送给叶知秋。
她绝对不能被卖到勾栏里去!
二人便这样开始了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地各有心思的生活。
叶知秋兴趣高雅、曲高和寡,每日所做的事不过是赏梅、看书弹琴,这些东西田甜自然是半点也懂不着的。她每日站的地方必须离叶知秋有一丈远,虽然她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实则内心焦急的很,生怕自己寻不着机会表现,这短短的七日便结束了。
于是这些时日她都在三餐上下功夫。生怕叶知秋觉得她手上的创口脏,她还特意用干净的布将手上的创口包扎好,再精心准备饭食,悉心地伺候着他。
万幸的是他之后没再拒绝她做的饭食,却仍旧不吭一声。田甜也拿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态度模棱两可的,让田甜的内心更是焦躁不已。
一晃便过了三日,田甜手上的创口结了痂,如今她和叶知秋的关系还是没拉近半点儿。照这么下去,她被春十三带到窑子里便是钉在板上的事了,田甜给自己打气,她必须得再朝前勇进一步了。
说来也巧,大概是襄阳城的生活太过安逸,叶知秋一到下午都爱犯困。将书一丢便靠在八仙椅上闭了眼,也不管屋外是不是飘了雪。
田甜因为想留下所以做事看事都格外留心,如今天寒地冻,屋内的火盆子置的远,人睡着很容易着凉。
叶知秋睁着眼睛的时候,田甜可不敢有所动作,生怕他嫌她多事厌弃她。见他眼皮阖上入了眠才跑过去将火盆子挪近。
铜盆里的银炭烧的劈啪作响,将田甜的脸都烤红了。炭火生的旺盛,冒了热风蹿上来,将田甜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到处都是。忽然,她听到叶知秋的鼻息声变重,心也揪了起来。
缓缓抬头,叶知秋的脸离她不过三寸。
他的皮肤很白很细腻,五官生的有些寡淡,那双没神的、看惯世事的眼紧紧的阖着。
田甜屏息,悄悄的往后退。
忽然探过来一双手,捞过她的胳膊,死死的,如鹰钳。
田甜愕然,瞪大眼看着他。
叶知秋还未醒,好像生了梦魇。呼吸越来越重,手腕抓着田甜的胳膊也越来越紧,仿佛有捏断的趋势。
田甜疼的暗自嘶痛,却不敢叫出声音来,只是大力去掰他的手腕子。
可少女的力气哪里抵得上青年男子?直到田甜隐约听到自己手腕的“咔咔声”她才使劲踩了叶知秋的脚,惶恐的叫道:“少爷!”
叶知秋如溺水之人般睁开眼,冷汗淋淋,愣了好久才松了手。
田甜连退好几步,抱着自己的手腕揉搓,她委屈的很却也仅仅垂着脑袋一话未说。
叶知秋喘着气撑着自己的脑袋好一会儿,声音淡的如风一样:“疼?”
田甜点了点头。
屋内一时沉静,屏气间隐约能听到窗外的指头上鸟雀在扇动翅膀。过了许久,他浅浅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阖紧了才对她说:“抱歉。”
田甜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他这般高傲的人哪里会说出这两个字?她抬着头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可叶知秋却不再说一句话了。
今日他穿着藏青色的长衫,尤显得唇红齿白,皮肤蜡黄的田甜站在他眼前活像个鸡崽子一样,田甜自卑的垂下头,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脚。
黑色的布鞋面上干干净净,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头的脚趾头也生了冻疮。
二人的关系好像因此近了些,这是田甜认为的。
最起码她觉得自己在叶知秋的眼里算是个丫鬟了。
主子睡不好,她这个做丫鬟的自然要多操心一些。
待晚饭吃过后,她便推了后门出去找一种“梦花”的东西。
这在她们当地有名的很,谁在晚上做了噩梦,第二日把“梦花”压在枕头下便不会再生梦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