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被逼到了这个份上,朱掌柜仍无慌怯之意,抬首睨了眼他:“钥匙就在我前襟,我的手教你反缚,要如何取?”
这位奇女子虽则年近三十,她的风情唐糖却是见识过的,上回连裘宝旸都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眉眼本来生得妖冶,这么冷冷往他面上一瞥,在那残月映下,自是媚态丛生,无比风情。
那人闻言冷哼,自行探手去寻。
朱掌柜揶揄地笑:“不在外层,是在夹层之内的。”
狭道内一时间极其静谧,又过了会儿,朱掌柜再次指点道:“就在中间。”
依旧无声,唐糖半天才听得朱掌柜柔柔声音:“公子可曾找到?”
又过了许久,那人方才低低“嗯”了一声,他一手依旧制约着朱掌柜咽喉,另一手执了钥匙去开门,朱掌柜艰难地侧过身子,用捆缚住的双手把着他的手指点:“再右边一点,往上……不对……还得往上……”
那人由着她摆弄,居然静默不语。
这会儿那人已然将钥匙送入锁眼,若仔细去听,也可听见铁珠在迷宫锁内沿着迷宫走道缓缓移动的声音,待这颗铁珠子自行走出了迷宫,门便该自动开了。
那凶人不解这迷宫锁的道理,见那门迟迟未开,又疑有诈:“怎么回事?”
朱掌柜不厌其烦同他解释着,这是一枚迷宫锁,迷宫锁开启的时间较为漫长,因为须得待里头的铁珠走完这一途长长迷宫,此门方才能够得以开启云云……
那人静静倾听,竟是一言未发。
朱掌柜的声音柔美动人,的确能有安抚烦躁人心的美好效用,不过唐糖没有工夫,她一直在屏息静听锁内动静。
这铁珠子滚动的声音在旁人听来许是无甚差别,可唐糖是清晰记得上回铁珠滚动线路的,故而她很快异常吃惊地发现,这枚迷宫锁虽则已然修复,这迷宫却是被人装反了的!
唐糖判断,这颗铁珠照旧会如预设的路径在迷宫内移动,然而它不再是从锁眼移向上回纪陶吸出的那个人工破口,而是会反过来行走,从另一处回移向锁眼的位置。
因为那触发机关本来当在离出口最近的底边位置,此际迷宫装反,那触发点便也由此被倒置去了上方,铁珠子是有一定重量的,触发点在上方,怎么还可能触碰得到?
怪不得那铁珠子听起来如此奇怪……原来它行到了头什么都做不了,无法卡在那一端,便重新往回走。这迷宫被钥匙一发,铁珠子倒是马不停蹄起来,却根本成了个死循环。
那人不耐烦了:“甚么迷宫要行那么久?”
朱掌柜看样子倒是真的不解:“我也不知……或可再等一等。”
“等到何时?”
幸而唐糖与朱掌柜一般高,二人平视即可短暂交换眼神,朱掌柜接到唐糖这刻的眼色,假意低首贴耳往那墙面上听了听,即刻会意道:“这锁或是年久失灵,幸好此间有道备用门,乃为先夫所筑,就在这附近。”
那人如何肯信,手上使劲一扼,狠声道:“别玩花样。”
朱掌柜不紧不慢,用背在身后的双手,缓侧过身去触他的手,轻道:“不会的,公子随我来。”
那人身子微震了震,终究疑心甚重,将那锁眼中的钥匙一拔,方随她引着去摸前方那一片空墙。
唐糖早就将手中铁丝变作了一枚不甚好用的细钩,她不敢耽误机会,听铁珠即将游近那锁眼时,一气穿钩过孔,那枚铁珠子就在回转的瞬间,被她用铁丝给留住了。她全凭手中感觉,将那绕在铁丝之上的棉线穿过铁珠,取出棉线的另一头,迅速系了一个活结。
那头二人去寻什么备用门,自然一无所获,那人仿佛已然觉察不妥,狠斥道:“一派胡言。”
朱掌柜边道:“就该在这附近的……”边往唐糖这里瞟,是时唐糖已然提起了那枚活结,往朱掌柜那里又打了第二次眼色。
朱掌柜眨了眨眼,唐糖微一顿首,将棉线往上一提……
朱掌柜方才是留着本事不发,此际亦是发了狠,撩膝便死命往那人胯间撞去。那凶人本来为那双温软之手覆着,全然没想到会猝不及防受这么一下,痛得双膝直接撞倒在了地面,闷痛之声撕心裂肺,想必着实难忍。
然而他反应总算够快,瞬息调整过来再欲将那女人控在指间,孰料开门的机关受到唐糖手中牵动的铁珠触发,瞬时之间开出一条缝来。
不过须臾,朱掌柜狠命往外挤去,唐糖随后闪出,同时将方才所系活结一解……
那机关因为是倒置的缘故,受铁珠压迫之后才可被触发,而唐糖将那棉线一解,铁珠势必脱离锁孔区域回流入迷宫,因为再无重力压迫,机关舌再次弹出,门便会被迫重新关闭。
那人攀住门框的时候,朱掌柜与唐糖皆已身在门外,那石门却不由自主地正在往回闭滑,眼看只剩下半人宽不到的一条门缝,以及那人探出来的一条手臂。
唐糖还欲回头,朱掌柜催着她跑:“莫要因大失小,随我来……”
二人双手皆被捆缚极紧,后面的那条狭长暗道依旧很长,朱掌柜却未领着唐糖出屋,反引着朝一个全然像是死角的地方闪身一避……
转角竟有一处向下的楼梯,朱掌柜三步并做两步连下了两层,往个窄洞里头轻轻攀下,轻催唐糖:“快快下来,这里的门只可从下方关闭。”
唐糖欣然跃下,朱掌柜无法判断身后那人是根本未出那扇门,还是一路追逼过来,或者已然上了码头。未敢大声,压着声音问:“手上可还有铁丝之类?”
唐糖点点头,就这么丁点救命稻草,她可不敢胡乱丢弃。
朱掌柜指点她摸寻身后墙壁,唐糖心领神会,很快摸到那枚小眼子,将那铁丝轻轻捅入,暗室上方那个窄洞上的石板慢慢合拢,看起来严丝合缝。
这虽不过是暂时脱险,但终是可以长舒一口气了,唐糖百感交集,不顾背后那两只手腕早已磨痛得全无知觉,扑通跪倒下来,泪流满面:“连累朱掌柜了。”
朱掌柜倒没她这般感慨,噗嗤笑了:“唐姑娘先替我俩松了绑再说这些是正经。”
唐糖手上伤重,手上工夫却依然灵巧,三下五除二便替朱掌柜除了手腕枷锁,朱掌柜对这暗室倒是熟悉,摸到一旁点了壁灯,又寻到一把短刀,索性替唐糖割了捆缚她的绳子。
她看唐糖手腕磨得几乎血肉模糊,揉都不敢去揉,这才落下泪来:“阿禄这个死心眼的笨蛋,捆得这样紧。这窖中是存物的,连药都没有……”
唐糖倒是不以为意:“我方才要做的事情太多,这才磨成这个德行,要不是阿禄,我才是死定了,棉绳与细铁丝便是他慌乱中递与我的。也不知他怎样了……”
朱掌柜劝慰:“无须担心,阿禄这孩子除了这股机灵劲头,是再无别的长处了,他方才演得很不错啊,我很欣慰。”
唐糖大松一口气,那个小鬼看来有本事逃命的了。
“方才那人难道是三爷兄长?”
唐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