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思成不是傻子,但是现在,也吓得跟傻子差不多了,灭虏弹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炸开,猛烈的爆炸将他手下近两百人飞上天去,变成血肉残肢,漫天血雨落下,一只断手就掉在他面前,血肉模糊的样子,让他浑身颤抖。
他见过血,杀过人,并不是见了死人就害怕的角色,但是这个样子杀人的场面,却是第一次见到,那一个个不起眼的竹筒,明明那么小,怎么落地后就能像攻城的火龙车一样威力巨大?两百人的阵列,如风吹稻草,在火光中顷刻间化为乌有,血流满地,救连铁制的鸟统,也在爆炸中扭曲变形,笔直的枪杆子像麻花一样成了废铁。
亲兵们在咆哮,挥舞着腰刀盾牌不住口的喝令鸟统手们重新列队,拳打脚踢的把潮水般拥挤着退下来的兵卒往前赶,可鸟统手都被吓破了胆,灭虏弹爆炸的区域里,那么多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还在那摆着呢,如果再上去,蛮子橹盾后再扔出来一批竹筒怎么办?
牛思成的军队真正的成了一锅粥,兵找不到官官找不着兵,大家在谷口横竖不到十步的地方,几百人挤作一堆,这种情况下,别说举枪射击了,连转个身都很困难。
灭虏弹的硝烟还未散尽,祖边已经再次扛起橹盾,大声吼叫着:“起来,都跟着我前进!迈步走,压过去!”
被铅弹打得满是弹洞的橹盾墙,又一次在号子声中移动起来,沉稳而有力的向着慌乱的官兵行进,民壮们紧紧握着手中长长的竹枪,从盾墙的圆洞中伸出,跟随着盾墙的行进速度,一起推进。
一百五十个白袍战兵,已经手持长枪,腰悬劲弩,分作两队,从盾墙两边跑出,上了两侧山坡,他们要防备着谷口的鸟统兵狗急跳墙,逃上山坡,那上面虽然也是死路,跑不了多远就会碰到山岩,岩石陡峭,根本无法爬上去。但是四散乱跑的败兵,找起来也很麻烦,不如直接堵在谷口,除非他们长出翅膀,否则逃不出黑山谷去。
祖边的脚步,已经抵近到了距离官兵堆不到十步的地方,脚下就是刚刚灭虏弹爆炸的区域,满地的尸体残肢和鲜血,踩上去滑溜溜的,让抬着橹盾的民壮们很不好走,不过无人在意,因为真正短兵相接的时刻,就要到了。
长达两丈有余的竹枪,已经快刺到站在最前列的火统兵身上,这么近的距离,再厚的橹盾也会被鸟统射穿,可惜吓破胆的官兵们已经忘了使用火器,拥挤的人堆中也不可能让他们好整以待的装弹点火,不能射击的鸟统,连烧火棍都不如。
一些悍勇的下级军官和兵卒,已经拔出了腰刀,鲜血和死亡能让人恐惧,失去战斗的意识,却也能激发一些彪悍者的血气,他们两眼通红,被硝烟熏黑的脸孔扭曲着,张大着嘴巴喊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词汇,向前冲去。
竹枪开始抽动起来,刺入一个个反扑而来的官兵身体里,“噗呲噗呲”的声音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四溅,橹盾后的青壮们能够从盾牌间歇看到不远处的官兵,他们紧张万分,却并不害怕,高大的橹盾带来的十足的安全感,他们可以捅人,别人却砍不到他们,手中的竹枪能够冷静的伸出又缩回,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有一些勇猛的官兵,低头弯腰,或者强行从竹枪的缝隙中穿过,疯狂的奔到橹盾跟前,用手中的腰刀,狂砍起橹盾来。
橹盾近两人高,排列紧密,扎实沉重,每一面盾牌后面都有三个人牢牢抵住,要想用蛮力撞开很困难,用刀砍,怕是砍半天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一些杀红眼的官兵,直接用身体扑到盾牌上,手脚并用向上爬,或者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人梯,让后面的人踩着肩头跳过去。
可惜这种勇敢的行为毫无用处,橹盾后,并不是只有一排竹枪,而是有足足三千多人,每人手中都有棍棒竹枪,从橹盾上方刚有冒头的官兵,立刻就会被准备多时的一棍或者一枪敲下去,弄得官兵们不像是在面对面野战,而是像在攻城一样狼狈。
官兵中的悍勇者并不多,只有不到一百人舍生忘死的持刀拼命,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牛思成和杨展的家丁,他们受恩于主子,全部身家性命和财富都是主子给的,死了杨展也会给予家属抚恤,所以为了给牛思成求得一线生机,在败局基本已定的情况下,仍然不顾生死的困兽犹斗。
只是近百人的反扑,如回光返照的膏肓病人,仅仅掀起了一点浪花,却左右不了大局。
很快的,这些人都变作了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卧在多了许多刀痕的橹盾之下,碗口大的竹枪捅出的血洞,密布在尸体上。
牛思成已经失了神,呆呆的瘫坐在一线天谷口,无力的看着近百死士的亡命血战,身后的一线天中,有数十个官兵正在拼命的扒拉着塞满峡谷的石头,企图扒开一条路来。
自然是无用的。
祖边喘着粗气,巨大的橹盾虽然三人扛着,也是很费气力的,纵然壮实如他,同样感到膀子有些吃不消了,刚刚最后一波的官兵反扑,差点就有些顶不住,缺乏训练的民壮们紧张得脸都青了,听到腰刀“啪啪”砍在盾面上的声音和近在咫尺的垂死嚎叫,差点就要撒丫子掉头逃跑,不是他极力镇压,恐怕就要闹出战胜者在最后关头反而溃败的笑话。
好在反扑的官兵不多,持续的时间很短,数息间,就被刺猬般的竹枪捅杀干净,祖边感到橹盾另一侧的压力徒然一轻,他立刻明白过来,官兵最后的抵抗结束了。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祖边用肩膀抵着橹盾,朝天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