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日头上的黄沙摸起来都烫手,将人翻过来了也不能就这么放在沙子上躺着,这么躺下去非得熟了不可。
左云裳这会儿倒也顾不上哭了,只是神色比方才还要惊慌失措,“黄黄,你怎么了?”
他阖着眼,眼尾细长略略上勾,显得睫毛格外纤长浓密。
一张脸惨白如同金纸,额头覆了一层晶莹的汗水,唇瓣褪了颜色,只剩浅浅的粉。
像是一副精心勾勒出的丹青美人,只剩黑白二色,再无一点生气。
左云裳眼睁睁看着他这般躺在自己膝头,只觉心口疼痛难忍。
难道她重新回来一次就是为了这样看着他死在她眼前吗?
那这重活的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她抆干脸上的眼泪,取下背后的包裹重新捆在胸前,笨手笨脚的试图背起叶裕衣。
可没有叶裕衣的配合,她不得其法,几次都是失败,倒是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
这一番颠簸让叶裕衣醒了过来,他动了动手腕躲开左云裳过来拖他的手。
“不要闹了。”
他慢慢的喘了一口气,嗓音沙哑,语声很轻。
左云裳惊喜的蹲在他身边,她低头看他,眼眶仍是红红的,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却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黄黄,你醒了,你喝不喝水?”
她这样问着,手里已经打开了水囊,小心翼翼的将水喂到了他的嘴边。
面对这样的一个笑容,叶裕衣忽地感觉到心口处有如被毒虫所蛰般的涩痛。
自出生起他就总是生病,渐渐的他习惯了苦涩的药物,习惯了太医们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目光。
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会在某一刻面对死亡。
他以为自己能坦然接受的,接受这个既定的结局。
此身无用,三弟聪慧,六弟伶俐,父王尚且年富力强,任何一个儿子坐这个位置都该比他更好。
只是,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小姑娘通红的双眸中生出无尽的不甘。
第7章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鬼使神差的说出了口。
他声音太轻,左云裳没能听不清。
她着急的合上水囊,俯下身凑近了他试图听得更清晰些,“你说什么?黄黄,你刚刚说什么?”
他静静的看着她,没了再说一次的勇气。
是了,他这样一个垂死之人。
连明日都没有,生了再多的不甘,便也……只能是妄念罢了。
左云裳急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已经难受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着急的咬着牙将叶裕衣往身上背,“没关系,你会好的。你走不了,那我就背你出去,你搭一下我的脖子,不然会滑下去。”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傻?
萍水相逢的一个陌生人也要舍了性命去救。
叶裕衣任由自己从左云裳的背上摔了下去。
他强撑了这么一会儿精神本就已经是勉强,受了痛便立时又昏了过去。
左云裳连带着一起跌在了地上,她见叶裕衣又昏了过去,心中焦急如焚,偏偏束手无策。
她抆着眼泪哽咽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上一世的行走路线,所以让他们都无法走出沙漠吗?
这样下去叶裕衣一定会死的,上一次他被她害死,重活一次却只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巨大的无力感与绝望笼罩在她身上,左云裳跪伏在沙地上,头贴在沙地上发出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声。
沙地中传来一阵声音,左云裳一怔,她疑心自己是产生了错觉。
下一刻男人狂喜的吼声就让她确定了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并非错觉,“云娘,是云娘!快来,我找到云娘了!”
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太过熟悉了。
她怔怔的抬头,面颊上贴着一层黄沙,像只刚捏出来的沙人,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望见那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在她睡梦中出现的熟悉面容时,泪水从她沾满沙子的脸颊上冲出了一道清晰的泪痕。
“小舅舅!”
马上的年轻男人疾驰而来,翻身下了马,在看到她脸上的惨状后步伐迟疑了一瞬,这沙子精当真是他那从小粉雕玉琢长到大,怀明城头一份爱漂亮的亲外甥女?
“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