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要回家给妈个交代。”陆明文不嫌弃的甩了甩,试图将草鞋塞进衣兜,陆建勋赶紧阻止他,“你提着就提着,千万被塞衣兜,免得破坏你的气质。”陆明文身上穿的袄子是从张家得来的,全家人就属这件衣服最富贵,千万不能弄坏了,陆建勋尖着手指拨了拨草鞋,两只鞋子都不能穿了,见陆明文双脚僵硬的站在地上,他问陆明文,“要不要我脱只鞋子给你?”
“不了,一个人冷比两个人冷强。”
半个小时后,县城回仁安村生产队的公路,陆明文双手插着衣兜,垫脚追着陆建勋跑,“四弟,四弟,是不是该我穿了,感觉我们走很久了啊。”
“快了快了,到前边岔口我就脱给你。”陆建勋拎着草鞋,缩脖子驼背的往前冲,边冲边喊后边的陆明文,“二哥,你快点啊,马上就到了。”
到了处矮坡边上,陆建勋脱自己的鞋给陆明文,顺势把手里的草鞋给他,“你在前边跑快点啊,要不然我脚底冷得受不住要你把鞋子还我。”
在县里陆明文不接受他的提议,出城就后悔了,看他实在可怜,陆建勋同意路上两人换着穿鞋,不过得跑,不跑光脚的铁定冷。
陆明文刚系上草鞋的绳子,陆建勋就啊啊啊惊叫,“冷,冷死了,二哥,你赶紧在前边跑啊……”露面尽是雪,刺骨似的冷,冷得陆建勋一屁股坐在路边坡上,抬起双脚,嗷嗷叫唤,“咋这么冷啊。”
“你跑热了,猛地踩雪肯定受不了,等我啊,马上就跑。”陆明文抖了抖裤腿,把草鞋的绳子挂在手腕上,双手插。进衣兜,抬脚就往前跑,看他跑出去十来步,屁股冷的陆建勋赶紧跟上,“二哥,你以后要是发达了不能忘了我啊,真的冷啊!”
语声一落,额头就撞在陆明文后背上,他差点因为脚底打滑摔下去,陆建勋抓住陆明文胳膊,“赶紧跑啊,你要冷死我是不是?”
陆明文侧身,指着前边几米远岔路口的男人,牙齿打着轻颤,“皮…皮靴。”
是他们在县里看见的男人,从站立挺拔的姿势就能看出来,陆建勋咬着牙齿,“可也要跑啊,不跑的话你把鞋子给我。”这会儿的功夫,他双脚快承受不住了,往前一步,尽量踩在陆明文脚上以缓解露面带来的冰凉。
男人站在岔口,好像望着手里的纸在思考什么,很快抬脚走向最左边的小路,陆建勋用胳膊肘抵陆明文,“二哥,他走小路干什么?”左边小路是回仁安村生产队的近路,陆建勋之所以知道还是上回和陆建国他们进城交任务猪走过,陆建勋问陆明文,“咱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男人走路姿势挺拔,莫名给人种压迫感,陆明文有些迟疑,“还是算了吧。”如果对方是个坏人,他们不是羊入虎口吗,于是他补充了句,“咱都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怕啥,咱们有两个人。”
陆明文抿了抿唇,“咱再来两个人估计都打不赢他。”
不是他人穷志短,看男人的精神,他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兄弟两嘀嘀咕咕的,男人悉数听进耳朵里,他卷起手里的纸,偏头望了过去,两个眉眼肖似的小伙子,小的踩在大的脚上,大的手腕上挂着双草鞋,兄弟两正探究的打量着他,眼神充满了好奇和忐忑。
本着军民一家亲的原则,罗慎扬了扬手里的纸,友好的打招呼,“两位同志,请问仁安村生产队怎么走。”
正在做思想建设的陆建勋差点没因这句话跳起来,转头不住的朝陆明文挤眉弄眼,小声说,“二哥,二哥,咋办,他好像真的是坏人,他是不是想抢咱的钱哪。”不是他多想,他在村里生活十几年,从没听说谁家祖上三代有穿皮靴的亲戚的。
对方肯定是冲着他身上的钱来的。
早知道在县里花完了才回来。
眼下可好,遇见抢劫的了。
陆明文手足无措,他还是头回遇到打劫的情况,四下到处张望,鬼影都没一个更别说是人了,咋办,除了跑还能咋办啊。
“四弟,我喊一二三,咱赶紧往回跑,能跑多远是多远……”
不知是冷的还是给吓的,陆建勋双腿抖得厉害,“二哥,我腿不听使唤了,跑不动啊。”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换作往常,陆建勋单打独斗都不会害怕,今天不同,他里边衣服的兜里还装着两块钱呢,他舍不得拱手给人。
这下好了,陆明文双腿跟着抖了起来。
罗慎眼里,兄弟两人像被鬼附身似的,有节奏的抖起腿来,起初是轻微的颤抖,随着他掉头回去,两人双腿越抖越厉害,完全不听使唤似的,罗慎头回遇着情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就在他快靠近两人时,对方突然凶神恶煞冲了过来,他眼神骤狠,毫不犹豫架住对方一只胳膊,来了个过肩摔。
嗙的声,陆建勋摔在地上,屁股直直触地,疼得他哎哟声,翻身爬起来,龇牙咧嘴的挺着腰,“好啊,敢惹到爷爷我头上,今天就让我给你松松皮,打架是吧,走,咱找个宽阔点的地儿打个痛快。”说完,他吸了口冷气,忍痛指着路边竹林,切齿道,“进去单挑。”
陆明文以为他傻了,打不赢就赶紧跑,还说什么单挑,两人合起来都没胜算,何况是陆建勋一个人,陆明文摆着手,不住的给陆建勋打手势,示意他赶紧跑。
陆建勋却无动于衷,继续挑衅男人,“走啊,打架啊,今天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最后句话是在学校里学的,男生们的口头禅,不知啥时候起,他也爱挂在嘴边。
罗慎没有动,不着痕迹盯着打手势的手,明白兄弟二人的主意,大的提醒小的跑,小的想引开自己让大的跑,他又不是啥恶人,兄弟两至于做出这种反应?
第七十三章极品婆婆
兄弟两没默契,挤眉弄眼片刻都没领会到彼此的意思,罗慎不想耽误时间,解释说,“我去仁安村生产队是找人的,没有坏心。”怕两人不相信,从兜里掏出介绍信给他们看,陆明文目不转睛盯着看了会,捂着嘴小声和陆建勋嘀咕,“你说是不是真的?”
陆建勋哪儿说得上来,虚张声势的抬着下巴,“你找谁?”
“我找薛花花同志,听说她在丰谷乡公社很出名。”罗慎意识到自己将他们吓到了,微微后退了两步,陆建勋看他五官端正,浑身散发着股正义之气,颇有他妈在保管室山坡上骂梁兰芬的气质,紧绷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些,“你找我妈干什么?”
难道他妈名声响亮得外县的人也慕名而来?要是那样,他可得给他妈争气。
顿时,他腿不抖了,身子不哆嗦了,双脚踩着地,脊背挺得笔直,感觉陆明文驼着背,他还伸手拍了他两下,“背挺直了,别在外给咱妈丢脸。”
罗慎低头看了眼两人脚上的鞋,想笑又忍住了,说起自己的来意,陆建勋听得嗷嗷大叫,双眼直冒绿光,“罗大哥啊,我就说看你面熟得很,没想到是罗知青的哥哥,我就是陆建勋,要当兵的那个……”他跳到罗慎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双手跃跃欲试的想摸人家衣服。
罗慎不禁满头黑线,不禁好奇罗梦莹咋认识这家子人的。
有了罗慎,兄弟两像打开了话匣子,陆明文有些腼腆稍微收敛些,陆建勋简直像脱缰的野马,双手亲昵的挽着罗慎手臂,罗大哥前罗大哥后的,听得陆明文臊得慌,偏偏陆建勋没这个意识,可劲的让罗慎问他问题,“罗大哥,你是城里人,不知道我们农村人扫盲多困难,起初学拼音加减法,听着我就头大,没人相信我们能坚持下来,还把高中课文都学完了。”
秉着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的原则,陆建勋专挑风光的事儿说,当然说话得有技巧,有比较才有高低,所以他每说件事都会做很长很长的铺垫,“生产队的活多,忙了整天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别人回家倒床就睡,我们不行,我们吃了饭要看书,凿壁借光你知道吧,我们就是那么学习过来的……”
陆建勋口齿清晰语速又快,罗慎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不过从陆建勋嘴里他知道个情况,薛花花确实像罗梦莹说的思想觉悟高,几十岁的年纪,能有扫盲的意识已算难得,还带领全家天天学习更是可贵。
在兄弟两换草鞋的空档,他总算逮到机会问了,“你去当兵,你大哥他们呢?”
陆建勋急着表现自己,把鞋子脱给陆明文后就让他穿到回家,继续挽着罗慎胳膊,“我大哥他们得在家干活啊,你不知道咱家的情况,咱家以前可穷了,穷得叮当响的,其他生产队的人欺负我妈,我们都打不赢的,今年条件好点了,总要留人在家帮我妈分担些活儿。”薛花花是真的辛苦,哪怕杀了猪她也没休息过两天,忙完猪场的事又忙家里,很少看到她安安静静坐着休息两小时的,他们都走了,靠他妈和大嫂三姐肯定不行。
罗慎十几岁离家读书,然后进了部队,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半个月,从没想过留家照顾家里,猛地听陆建勋理直气壮说出口,他有些意外,他的认知里,学了知识就该用其所学投身于社会主义建设中去,像陆建勋他们,读书学习花了他们大量的时间,如果不找个文化的岗位,就他们天天窝在地里干活,迟早会忘记学的知识,几年过去,他们曾经流的汗水就白费了,学以致用才是学习的目的。
他问起兄弟两这个问题,两人明显答不上来,陆明文先反应过来,迟疑地回答,“我妈说了,活到老学到老,还得继续读书……”老实说,他不太明白他妈的意思,扫盲无非就是认字写字会算数,他们更复杂的都掌握了,薛花花好像没有终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