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1 / 2)

暗香红着眼圈几步上前,给顾蕴福了一福,才道:“娘娘如今病着,得吃清淡一些的食物才好,不如奴婢用砂锅给娘娘熬点儿小米粥,少少的加几片鱼片进去提鲜,再做两个娘娘素日爱吃的爽口小菜来,娘娘觉得怎么样?”

顾蕴仍很虚弱,勉强笑了一下,道:“我嘴里没什么味道,也不觉得饿,你看着弄罢,要紧的是殿下也几日没吃好了,先给殿下做些吃的罢……怎么一个个儿的眼睛红成这样,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回来了吗?对了,白兰如今怎么样了,紫兰一直守着她吗?”

暗香忙赔笑道:“白兰虽伤得不轻,所幸并未伤及要害,在娘娘回来以前,她已醒过两次了,如此紫兰一直贴身守着她,娘娘只管放心,那奴婢就先退下,给娘娘和殿下准备饭菜去了。”说完屈膝一礼,与明霞一道退了出去。

二人前脚离开,落英后脚便带了王坦回来,一番望闻问切后,笑向宇文承川道:“太子妃娘娘虽仍很虚弱,但病势已有所缓解了,微臣这便另开一张柔和些的方子,待今日吃了明日再瞧,若病势又减轻了,便可以继续吃这房子,不出三五日,就有望大愈了,殿下只管放心。”

说得宇文承川松了一口气:“那孤就放心了,你快给太子妃开方子罢。”

顾蕴也松了一口气,这样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的日子,她真是一日也不想多过了,果然人都得生病了,才能真正体会到健康的可贵!

浑然没注意到趁自己不注意时,王坦冲宇文承川使了好几次眼色。

待王坦退下开药方去后,宇文承川方继续给顾蕴捻起被角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瞧瞧王坦都给你开了些什么药材,再打发人去皇上那边瞧瞧,皇上这会儿正做什么,于情于理,我都该去向他复个命才是。”

顾蕴已经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嗯,那你去罢,等见完皇上,若皇上有事吩咐你做,你也只管放心做你的去,我身边这么多人照顾,出不了岔子的……”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人已陷入了昏睡着。

宇文承川又守了她一会儿,见她睡熟了,才俯身爱怜的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轻手轻脚的去了外面。

王坦已开好方子了,一见他出来,上前给他行了礼,便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道:“殿下,娘娘滑胎的症状越发明显了,您看到底是保娘娘腹中的孩子还是不保?若是保的话,微臣便不能下猛药,如此拖到最后,极有可能是娘娘的病也没养好,孩子也没能保住,依微臣说,倒不如现在就把药一并加在治风寒的药里,如此娘娘虽一样会受罪,到底长痛不如短痛……还请殿下尽快定夺。”

宇文承川方才接收到王坦的眼色,便知道事情不妙了,如今一听,果然如此,眉头瞬间紧得能夹死一只蚊子,好半晌方沉声道:“你尽量再给太子妃保两日的胎,两日内,孤一定与太子妃商量出最后的决定,也别先下猛药,万一……总之,这两日内,太子妃的病情要稳住,孩子也要保住!”

王坦闻言,叹道:“微臣就知道殿下会这么说,罢了,微臣领命便是,谁让微臣这条命都是殿下的,只是殿下一定与娘娘要早做决定才是,这样拖下去,对母体和孩子都不好。”

君臣二人正说着,孟先生闻讯赶来了,给宇文承川行过礼后,便开门见山道:“殿下,臣听说了太子妃娘娘有孕的消息后,便即刻赶了过来,可巧儿就听见了殿下方才与王太医的话,臣先说明,臣并非有意偷听的,还请殿下见谅。”

顿了顿,不待宇文承川说话,又道:“依臣拙见,太子妃娘娘这一胎既保得住的希望着实渺茫,便侥幸保住了,将来生下来也极有可能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甚至……有这样那样的缺陷,那便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不保的好,毕竟殿下的嫡长子关乎着国本,若这一胎只是位郡主还罢了,若是皇孙,将来在立长还是立贤上,只怕又是一场纷争甚至是祸事,倒不如一开始便断了纷争与祸事的源头,这还是远虑,怎么也得几年十来年以后去了,要紧的是近忧,万一届时那起子居心叵测之人以此来攻击殿下和娘娘,说殿下和娘娘德行有亏,所以生下的孩子才会有缺陷,可该如何是好?所幸殿下与娘娘都还年轻,彼此也正处在最佳的生育年龄上,必定会很快再有孩子的,还请殿下三思。”

与前次妮娜公主想嫁给宇文承川,孟先生背着他去求见顾蕴时一样,宇文承川此时虽知道孟先生都是为了他和顾蕴好,他说的话也合情合理,站在一个谋臣的角度来讲,完全一丝一毫的问题都没有。

可宇文承川还是忍不住火大,什么时候他和蕴蕴的私事,轮到孟先生做臣下的不请自来指手画脚了,合着孩子不是他的,他便可以眼也不眨的罔顾孩子的死活了,那好歹也是一条命啊,就更不必说蕴蕴的身心都会因此受到巨大的伤害了,上次自己对他说的话,这么快他便都忘了不成?!

宇文承川因笑着说道:“先生说得倒是轻巧,也是,又不是先生的老婆孩子,先生当然能在权衡之后,做出最理智最恰当的选择,只可惜先生如今年纪大了,不然孤还真想给先生指一门亲事,让先生也尝尝孤现下心里犹如火烧火燎的滋味儿呢!”

孟先生跟了他这么多年,几时听他这样讽刺过自己,又见他虽在笑,笑意却远没有抵达眼底,就讪讪的摸着鼻子,不敢再多说了,好罢,指不定到太子殿下的儿子们争国本时,他早不在这人世了,管那么多干嘛呢?嘴巴果真忍不住,拿针缝起来不就开不了口了么?

宇文承川说完,也知道自己纵说再多的气话也是于事无补,还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不能纳言克己,只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孟先生打发了:“先生且退下罢,孤自会尽快与太子妃商量的。”

方与自孟先生进来后,便再未开过口的王坦道:“你也退下抓药去罢,孟先生和你的话,孤都会仔细考虑的。”待打发了王坦,又叫了冬至进来,令其着人往皇上那边去一趟。

等药抓来,他亲自吩咐明霞去熬后,暗香也做好饭菜送上来了,宇文承川见顾蕴睡得正熟,本不忍叫醒她的,想着她几日都没好生吃过东西了,不吃东西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到底还是狠心叫醒她,亲自喂她吃了半碗小米粥,又服侍她吃了药睡下后,自己方草草用了膳,去了皇上处复命。

不过短短两日功夫,皇上便老了十岁似的,原本望之只若四十许人的脸上,皱纹一下子变得清晰分明起来,终于有了五十岁人应有的苍老和沧桑。

不过宇文承川顺利带了顾蕴和宇文策回来,总归是好消息,因此皇上在见宇文承川时,脸上终于有了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朕已知道太子妃和十一都受了伤之事了,所幸人平安回来了,将养几日,也就没事儿了,朕原本打算即日便班师回朝的,如今你媳妇儿和十一既都病着,朕身上也有些不舒坦,那就再等几日罢,横竖如今一日比一日冷了,老三……也坏不了……”

宇文承川听皇上提到三皇子,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也少不得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惋惜与哀悼:“儿臣已听显阳侯说过这事儿了,当晚儿臣明明就见三皇弟让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就会出这样的事呢,那些保护他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可怜三皇弟还那么年轻,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儿臣自听显阳侯说了此事至今,心里便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父皇心里有多难受,可想而知。只是一点,父皇还是该以保重自己的身体为要,因为父皇不止是儿臣们的父皇,更是全大邺的支撑和主宰,全大邺千千万万的子民都盼着父皇能长命百岁呢,想来三皇弟泉下有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还请父皇千万节哀。”

一席话,说得皇上既是伤感,又是欣慰,片刻方道:“你说的这些朕何尝不明白,何况他还……有错在先,只是他总归是朕的亲骨肉,朕便再恨他,也不可能一点都不为他的死伤心,朕如今只希望你也别记恨他,到底他也是你的弟弟,且死者为大,连皇后和老三媳妇母子,你也千万别迁怒他们……”

他除了老三,还有八个儿子,尚且如此伤心了,何况皇后只有老三一个亲生儿子,老三的儿子也只有他一个父亲,岂能不更伤心的?

三皇子之死,倒是让皇上在几十年后,难得对宗皇后多少生出了一二分怜惜之情来,也算是三皇子之死唯一的价值了。

宇文承川忙道:“父皇说的什么话,儿臣绝不会做那样的事,但请父皇放心。”

皇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你这句话,朕便放心了,朕也乏了,你跪安罢。”

“那父皇好生歇着,儿臣就先告退了。”宇文承川于是给皇上行了礼,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居所,可巧儿五皇子妃与六皇子妃听得顾蕴回来了,齐齐带了药材补品来探病,顾蕴睡着,宇文承川便亲自向妯娌二人道了谢,让她们明儿顾蕴醒来后再来后,方让冬至好生送了她们出去。

本以为顾蕴这一觉要睡一段时间的,不想才进了里屋没多会儿,顾蕴便忽然醒了,宇文承川忙道:“怎么了蕴蕴,是不是想喝水?”

顾蕴皱着眉头,摇头道:“不是想喝水,是我那个,是我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的小日子……好像来了,你能不能出去,叫落英落霞进来服侍我?”

虽说已做了快一年的夫妻了,当着宇文承川的面儿说这个,顾蕴依然忍不住觉得尴尬,脸上也因此染上了一抹红霞,倒是比方才苍白憔悴的样子,多了几分生机。

宇文承川却顾不得欣赏她少有的楚楚之姿,反而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许多,蕴蕴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的小日子好像来了,她虽说的是‘好像’,可这种事儿哪个女人能弄错的,难道……她是已经见红了,孩子现在就要保不住了不成?

“来人,立刻传王太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扬声向外下了令后,宇文承川方看向顾蕴,尽量让自己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笑道:“叫落英落霞做什么,我不能服侍你么,你身上我哪里没见过,都老夫老妻了,还是这么害羞。”

顾蕴红着脸道:“这不是害羞不害羞的问题,那种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做得来,且你传王太医来做什么,我先前瞧他也累得很了,你好歹让人家休息休息,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能不给马儿吃草啊。”

见宇文承川还不动,又嗔道:“你怎么还坐着呀,你倒是快去给我叫人啊,待会儿该弄脏褥子了。”

宇文承川见实在拖延不下去了,王坦一来,纸便包不住火了,又不能不让他来,与其让蕴蕴待会儿一上来便要承受终极打击,倒不如先让她心里有个底,便仍会受打击仍会伤心,至少也能缓冲一下,不至于急怒攻心,让本已受了损伤的身体再雪上加霜,何况他也不能因孟先生的话不中听,便全盘否定了他的话,为将来于公于私,都留下巨大的隐患。

只得抿了抿唇,字斟句酌的说道:“其实你应当不是来小日子了,而是、而是……王坦说,你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话没说完,顾蕴已是满脸的惊讶,继而惊讶便被狂喜所取代了:“真的?王太医真这么说的?我、我、我太意外,也太高兴了……不,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竟然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我是知道自己小日子迟了,可最近几个月我就没一次准的,而且我听说六弟妹和暗香几个也是这样,便以为我们大家都一样,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早知道我就该早早看太医的,那我便不会去骑马,也就不会出意外了,我又是坠崖又是淹水的,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罢,王太医原话是怎么说的,你快一五一十的与我学一遍……算了,他既马上就要来了,我还是亲自问他罢,你们男人就没一个不粗心的。”

宇文承川见她高兴得都快语无伦次了,脸上也比方才瞧着越发精神了几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越发不忍心把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了。

可箭已在弦上了,不发也得发,他只能艰难的吞咽了一口,继续道:“蕴蕴,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就像你方才说的那样,你又是骑马受惊又是坠崖淹水的,胎儿的情况着实……不大好,早在我昨儿找到你时,你便已有滑胎之兆了,你方才说自己感觉到小日子来了,只怕就是见红了……你先别难过,别哭啊,王坦说你因为这场大病,必须吃好些药才能痊愈,是药三分毒,本就对胎儿不利,所以建议你我,这孩子最好不要,所以只能说他与我们做父母的缘分不够罢了,横竖我们都还年轻,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孩子的……”

顾蕴哪能想到大喜之后,立时便是大悲,这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自昨儿醒来后,为什么老觉得小腹坠胀坠胀的隐隐作痛,原来是已有了滑胎之兆。

她的眼泪立时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两世以来,她终于有了能真正成为一名母亲的机会,还是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孩子,如此幸福如此满足之事,谁知道却如一个泡沫般,在阳光下刚让人见到它的美丽,便立时濒临破裂了,老天爷何其残忍,何其不公?

只是不等宇文承川的大手抚上自己的脸,为自己拭去眼角的泪,顾蕴已先自己抬手拭净了泪,道:“殿下说得对,我不难过,我也不哭,孩子如今还在我肚子里待得好好儿的,王太医你也说过,虽不是太医院的医正,在别人眼里,医术在太医院也只能算中上水平,实则却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人,有他倾尽全力为我保胎,不管是吃再苦的药还是要扎针甚至是动刀子,我自己也是什么都不怕,就不信孩子仍会保不住!”

声音虽带着哭过之后特有的沙哑,语气却前所未有的坚定,眼神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宇文承川闻言,满心的心痛与不忍终于达到了极点,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涩声道:“蕴蕴,你听我说,如今已不是你什么都不怕,便能保住孩子了,是孩子他实在与我们没有缘分啊。昨儿王坦便告诉我了,这孩子纵侥幸能保住,只怕将来也会先天不足,甚至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毕竟要治你的风寒,怎么也不可能不吃药,届时岂不是我们也痛苦,孩子更痛苦吗?何况保住的希望本就不大,你又何必非要逆天而行,连自己的身体也一并损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