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顾蕴已声音紧绷的道:“那我不吃药不就成了吗,我只是染了风寒而已,纵不吃药,只要能把汗渥出来也就没有大碍了,如此不就不会伤到孩子,让孩子先天不足了吗?”
她好后悔,自己那日为什么要去围场,她若能忍住那一时的贪玩好耍,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吗?她真的好后悔,悔到恨不能立时折寿十年,只会换一个时间倒回三日前的机会!
说得宇文承川着急起来:“那怎么可能,你不吃药,病怎么好得了,你自己身体都不好了,孩子又怎么能好,到最后只会孩子也没保住,你自己也大伤元气。何况你想过没有,我们到底不比寻常人家,你这一胎若是女儿还罢,便真先天不足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我们养她一辈子便是,我们的女儿,将来谅谁也不敢给她气受!可若是男孩儿呢,那便是我们的嫡长子,嫡长子身体不好甚至有缺陷,于我们来讲倒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于别人,甚至与他们兄弟彼此之间来讲,却未必会这样以为了,届时岂不是要乱了套吗?就是因为我自己跟我那些所谓的兄弟们,一个个的都跟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我才不愿我自己的儿子,将来也这样,蕴蕴你明白吗?”
孟先生那番话为何不中听,因为忠言从来都是逆耳的,可再逆耳,也不能假装其不存在,甚至刻意的不理智的去背道而行,“除了这些,将来这孩子生下来后,若真有什么缺陷,天家是全天下最无情的地方,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届时人们以此做文章攻击我们德行有亏还是次要的,万一人人都暗地里笑话儿他,甚至欺负他,又该怎么样呢,你我难道能护他一辈子吗,我们终有老去的那一日啊!”
一席情理俱全的话,反而说得顾蕴脸色越发的冷,声音也越发的紧绷:“我就不信我不吃药,病就好不了了,这世上治病的法子,难道就只有吃药这一个吗?王太医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法子来为我治病,同时开保胎药安胎药给我吃,我什么都听他的,我就不信老天爷还要这么残忍,若到头来老天爷果真这么残忍,那我们母子两个能一起赴死,于我来说也是一种福气,至少我们母子在黄泉路上,还能有彼此为伴。”
说着,无视宇文承川瞬间勃然变色的脸,又冷然道:“你不必再劝我了,我知道如今孩子于你来说,也就只是一个名称而已,你既看不到他也摸不到他,甚至连感受都感受不到他,让你对他生出感情来,的确太难了些,再是父子天性,血浓于心,也得先见到人不是?可我不一样,我虽才知道他在我肚里仅仅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我却已拿自己当一个母亲,确信自己已能感受到他了,所以要我像你这般理智这般狠心,我做不到,他是我的孩子,不管将来怎么样,他都是我的孩子,要我亲手剥夺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我宁可自己去死……啊……”
话没说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还是话说得太急太快,身体承受不住,肚子忽然就痛了起来,唬得顾蕴神色大变,再顾不得与宇文承川挣扎,惊慌失措的捂住了肚子:“我的肚子好痛,真的好痛……宇文承川,你快给我叫太医,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就当我求求你了……”
宇文承川见她额头上都有汗了,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急的,哪里还顾得上再劝说她,忙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大声呼喊起来:“王坦来了没,再去给孤催,孤数十声他若还来不了,这辈子就都不用再出现在孤面前了!”
说完见顾蕴的脸越发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人也抖得秋风中的落叶一般,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将她放在心尖上这么多年,几时见她这般脆弱这般无助过?
什么将来,什么理智,瞬间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只剩下满心的心疼与后悔:“蕴蕴,你别着急,别激动,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一定让王坦保住我们的孩子,他若保不住,我就杀了他,你别着急……”
王坦一路狂奔过来,其间连鞋子都跑掉几次,头发也跑得乱七八糟,赶死赶活的赶过来,没想到听到的就是他若保不住顾蕴肚里的孩子,太子殿下便要杀了他的话,虽心知太子殿下只是嘴上这么说说而已,绝不会真杀了他,还是瞬间忧郁糟心了。
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在美色面前,从来都是靠不住的,太子妃的话在他心里,更是比圣旨还要圣旨的存在,幸好他来之前便已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也自信若拼进自己一身医术,还是有七成把握能保太子妃母子平安的,不然他岂不是就真要被太子殿下冤杀了?
一番行礼问安后,王坦便给顾蕴诊起脉来,只是他的手才一探上顾蕴的脉门,眉头便立时皱得死紧:“太子妃是不是见红了?这胎像比之前微臣离开时还要弱,已几乎快要摸不到了,殿下,孩子怕是十之八九保不住了……”
话没说完,顾蕴便再承受不住急痛交加,双眼一翻,软软晕倒在了宇文承川怀里。
急得宇文承川简直恨不能立时生吞了王坦,赤红着双眼对着王坦放起狠话来:“十之八九保不住,也还有十之一二的可能能保住,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保太子妃母子平安,否则,孤一定杀了你,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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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九回 保住 解密
顾蕴再次醒来时,屋里只在墙角点了两盏戳灯,一看便知外面天仍黑着,她茫然四顾了一周,才慢慢的反应过来自己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立时挣扎起坐了起来:“来人,快来人——”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即宇文承川满脸惊慌的跑了进来:“蕴蕴,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坦了,我这就让人传王坦去,他一直留在我们院子里,没离开过半步,马上就能过来。”
顾蕴满脸的紧张与凄惶:“孩子呢,我记得我昏迷前,王太医说……我方才醒来后,小腹那股坠胀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人也觉得很轻松,你告诉我,是不是孩子已经不……”话没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手也将宇文承川的手抓得生疼。
宇文承川见不得她这副脆弱的样子,忙反握了她的手,道:“没有没有,孩子还好好儿待在你肚里,王坦拼尽一身的医术,总算暂时将孩子给保住了,你小腹之所以没有那股坠胀的感觉了,就是因为他替你稳住了胎像,你别着急,千万别着急,他说你如今万万不能再激动了。”
“真的?你没有骗我?”顾蕴脸上这才有了几分活气,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孩子便已彻底没有了来这个人世的机会,那她一定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宇文承川肯定的点头道:“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何况这样的事,我骗得了你一时,等过些日子你肚子仍没有动静,不是立刻就穿帮了吗?且我也没有想过骗你,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不管有多困难!”
当时情况危急时,王坦何尝没劝过他,要不就趁现在太子妃昏迷着,直接把药喂下去,一切问题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太子妃醒来后固然会伤心难过,可她昏迷前便知道孩子十有八九保不住了,算是天灾,也怨不得任何人不是?
宇文承川却沉着脸,一口便回绝了王坦的建议,他既答应了蕴蕴一定保住他们的孩子,便绝不会食言,这不仅仅是对蕴蕴的尊重,也是对他们之间多年爱情的尊重,谎言永远都是谎言,哪怕在前面加了“善意”两个字,也是谎言,他以后还有颜面对蕴蕴说他爱她,胜过他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
以致王坦顶着巨大的压力,给顾蕴又是施针又是熏艾的,忙活了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才总算暂时稳住了她的胎像,这也是顾蕴醒来后,会觉得小腹舒服了许多,人也轻松了不少的原因。
顾蕴见宇文承川满眼的赤诚和坚定,终于含泪笑了起来:“宇文承川,谢谢你……你才说王太医一直在我们院里,我现在想见见他,你能让人去把他给我请来吗?”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何况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也是我的,以后千万不要再对我道谢,你记住,你一辈子都不需要向我道谢!”宇文承川见顾蕴点头应了,才又道:“你要问王坦什么,若是不着急,就延后一些行吗,他昨夜一宿都没睡,白日又忙活了大半日,这会儿正睡觉养精蓄锐呢,暂时能不打扰他,就别打扰他了。”
行医不止是技术活儿,也是体力活儿,就说施针罢,旁人瞧着不过就是将针扎到人的身上而已,内行人却知道,这其中大有学问,精神也得随时保持高度的集中,宇文承川虽算不得内行,却也不算彻底的外行,哪怕不爱惜王坦的身体,为顾蕴母子考虑,也得让他休息足了,何况宇文承川若真一点都不爱护自己的臣下,后者们又岂能那般死心塌地的追随他?
“昨夜?”顾蕴这才知道,自己竟从昨夜一直昏迷到了现在,而不是她以为的天还没亮,一夜还没有过完,因忙道:“我就是想问问他,我如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既然他正睡觉,回头再问也是一样,此番倒是辛苦他了,殿下可得好生奖赏他一番才是。”
宇文承川笑道:“需要注意的地方,他已细细叮嘱过落英暗香几个好几遍了,你就别管了,唯一你自己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在胎像彻底稳固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只怕都得委屈自己卧床静养了。”
顾蕴忙道:“不委屈不委屈,只要孩子好好儿的,我做什么都不觉得委屈。”不就是卧床几个月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她就算一直卧床到临盆,都心甘情愿!
宇文承川就爱怜的抚了抚她的鬓角,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放心,你的委屈我都知道,绝不会有负你的委屈的。”
夫妻两个正说着,暗香端了熬好的安胎药进来:“殿下,药熬好了,正好七分热,娘娘可以喝了。”
宇文承川忙接过,与顾蕴道:“因你身上风寒还未好,这药里还是加了治风寒的药,不然你一直病着,于孩子也不利,只是都是些温补的,对孩子损伤较小,你别担心。”
顾蕴道:“我不担心,如今王太医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就是。”也不要宇文承川喂,自己接过药碗便仰头一饮而尽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与往日吃个药定要宇文承川哄上半日的矫情样儿大相径庭。
看得宇文承川是叹为观止,又忍不住暗暗感慨,要不说母亲是这世上最伟大的人,为了儿女什么都甘之如饴呢,如今孩子才在蕴蕴肚里一个多月,她便已什么都愿为孩子改变了,等将来孩子生下来后,她岂非满眼满心都是孩子,眼风都懒得扫自己一下了?
想着自己的“悲惨”前景,宇文承川忍不住忧郁了。
吃完药,又用了些暗香按王坦开的药膳方子做的药膳,天也就渐渐亮了,宇文承川忍不住打起哈欠来,顾蕴见了忙道:“我这里有暗香她们几个服侍足够了,你快去睡一觉罢,再熬下去,我和孩子倒是好了,你又倒下了。”
王坦既一直没睡,想也知道他更是至今都没合过一下眼,再这样熬下去,便是铁打的身体,也要熬坏了!
宇文承川也的确累了,适逢落英进来行礼禀道:“五六两位皇子妃听得娘娘醒了,特意瞧娘娘来了。”他是不想出去,也只得出去了,不然大伯子与弟妹共处一室,五六两位皇子妃得多不自在,这才叮嘱了暗香几个一番:“不能让你们娘娘太累,有什么情况,立时叫王坦来,也别忘了立刻差人去禀告孤……”举步出去了。
他出后去,五六两位皇子妃才由落英引着进来了,瞧得顾蕴苍白着脸靠在床头,不过才短短几日不见,就明显瘦了一圈儿,二人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得亏大皇嫂吉人天相,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不是,就算歹人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遭了天谴,也不能换回大皇嫂了,真正是老天保佑。”
又说顾蕴肚里的孩子:“可见是个有大福气的,这样的大难面前,都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以后注定是个有大福气大造化的!”
顾蕴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你们不知道,昨儿只差一点,他就要离开我了,可我想着,那么凶险的时候他都一直在我肚子里好好儿的,没道理我脱险了,他反而……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要保住他,平安顺利的生下他,让他不后悔此生托生到我肚里来。”
五皇子妃是做了母亲的人,闻言忙点头道:“大皇嫂这么想就对了,他如今虽还小,却也能感知到大皇嫂的情绪,大皇嫂若坚强,他便会跟着大皇嫂一起坚强,反之亦然,要不怎么说‘母子连心’呢?大皇嫂闲暇时不妨多与他说话儿,说什么都可以,最重要的是,要让他知道你是多么的爱他,多么的期盼着他能平安健康的来到这个人世,再辅以安胎药的效果,必定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