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向灶台走去,灶台上有一口锅,她掀起锅盖,我瞧见其内放置着一个窝头。
我见她欲将那窝头一分为二,便连忙开口,制止,“大娘,我吃了晚膳,您自个儿吃便成,不必管我!”
大娘静静地看了我片刻,而后不解地问,“小伙子,这么晚了,你若是不为了填饱肚子,又来伙房做什么?”
“大娘,我来找鱼,有鱼吗?”我连忙问。
大娘双眉一拧,看向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悦,“有窝头吃就不错了,竟还想吃大鱼大肉!”
听了这话,我愣了片刻,回神后连忙解释,“大娘,我找鱼不是为了吃鱼,我是想要制胶!鱼鳔胶,您知道吗?”
大娘颇有几分茫然,她思索了片刻后,似是不愿再理会我,便将窝头揣进怀中,转身向伙房外走。
大娘一边走,一边道,“如今天寒地冻的,河里的水都结了冰,哪里还会有鱼!你若是想要粘补事物,不如以浆糊替代吧……”
大娘走远了,有风雪闯入屋门,带着阵阵寒意。
我垂下头,心中一阵失落。
可我不能放弃希望,既然大娘说浆糊可以代替鱼鳔胶,那么不妨一试。
遂,这前半夜,我费尽了心力,熬出浆糊。
后半夜,便开始粘合那裁得整齐的宣纸。
一张张,一页页,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粘叠在一起。
直至天光大亮,方才完工。
我看着那简易的纸本,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又花费了一炷香的时间研好了墨,方才提笔。
在那纸本的第一页,缓缓落下三个大字。
墨的清香扑入鼻中,我深吸一口气,执笔的手臂却在颤抖。
就在这时,百里前辈来了。
他提着一只竹篮,惯常地,为我送来了早膳。
当百里前辈的目光向桌案上瞥来时,我下意识地,便要遮掩纸本。
可我还是晚了一步,百里前辈已然挑眉,笑道,“忆妤记?”
我颓然地耷下双肩,心中却并未生出半点不悦。
我迎上百里前辈的目光,张了张口,半晌也未能说出话来。
“呵……”他却轻笑出声,伸出一只手臂拍了拍我的肩头,道,“想要将那段记忆永远留下,那便写吧。”
我愕然。
我曾不止一次地感到惊讶,不知为何,在百里前辈的面前,我仿佛藏不住任何心事。
每每他向我望来,那双眼眸便似是能够看穿我心底的所有秘密。
直至许多年后,我独自一人浪迹在大昌国,自些许江湖传言中,终是得知:原来百里前辈当真是个奇人,他竟怀有读心之绝技,能够窥破这世间所有人的心思。
“记得将早膳吃了。”百里前辈将竹篮放置在一旁,便转身离开了。
我垂眸盯着纸本第一页的三个大字,一颗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没有那天分,故而不愿写诗,亦不想作画。
我只是想要将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记录在纸上,因为……我怕年年岁岁后,我会忘记……
故,我为它取名《忆妤记》。
腊月初三。
墨魂谷风雪不歇,百里前辈为羽前辈吹奏了一曲,依旧引来飞鸟无数。
我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最终得知:百里前辈手中的巴乌名为“金风玉露”,他曾将之送予他最心爱的女子,可惜那女子并非这巴乌的有缘人,故而引不来百鸟。之后,在他与那女子分别时,她将巴乌交还给他……
听着那绝世之曲,我再一次,看见了小妤。
她就在我眼前,静默而坐,俯首抚琴。
她的琴艺十分了得,曾令长生谷的两位护法甘拜下风。
我曾有幸与她合奏过一曲,可那一曲却是残缺的,只因期间,一匹名唤“陌央”的马儿贸然闯来……
思及陌央,记忆便退回至四年前……
在小妤的记忆中,我们的初见是在蛮州城的街道上。
可在我的记忆中,我第一次见到她,却是在荣阳城外。
那时,我本相中了尚且是小马驹的陌央,费尽了心思欲将它占为己有时,却被告知有人已捷足先登。
我心生愤懑,决意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夺走我爱马的人。
我听说他名唤司空堇宥,是京城人。
我便收整行囊,去往荣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