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言语传进耳中,却令他心生愤懑。
他虽早已丧母,可父亲对他的关爱却从不曾减少,他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狠心的父亲,才能做得出如此残忍之事。
于是,他便随着人流,去了偏院。
尚未踏进院落,便听见一阵争吵声,隐隐有人提及“玉簪”。
而待他走近,却正好瞧见那大病未愈的二小姐抓着母亲的玉簪向一道弱不禁风的身影扑了去。
那身影正是三日前撞在他身上的黎府大小姐。
二人随之推搡起,他看得出女子无甚气力,可那二小姐却佯装败落,自行向后倒去。
随之,他母亲的玉簪,也应声而断。
那一瞬间,怒火涌上心头,他恨不能立时冲上前去,将那二小姐碎尸万段。
可他素来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当他听见二小姐将所有的罪过都推给那大小姐时,而周遭却无一人相助,他便看清了眼下的情势。
他虽觉得那女子可怜,却断不会因此心生垂怜,更不会介入黎府的家庭争斗。
至于摔断了玉簪的二小姐,他日后定会想法子找她讨要!
故,他拾起断裂的玉簪,与黎府大小姐四目相对。
就在那一刻,他竟被这双眸子所震慑。
他瞧见她眸中满是绝望,却又透着几分坚毅,不肯就此认命的坚毅。
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但那一双眸子,却始终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行走在荣阳城的街道上,他的心杂乱不堪,眼前尽是那女子的目光。
终究,他还是折身而返。
却在远处瞧见了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扛着一只漆黑的麻袋,向城西而去。
而他逆着光,却瞧见在那麻袋外,竟隐隐渗着鲜血。
再一次鬼使神差,他跟了上去,最终到得一座荒庙前。
那些人将他们府中的大小姐扔在了有野狗出没的庙里,便离开了。
他站在她身边,瞧着她满身的鞭痕,思索了许久许久。
他自知不该多管闲事,却又实在不忍看她这般悲惨地死去。
他思索了许久,终是决意留下一把匕首,而究竟能否活下去,便全看她的造化了。
兴许是心中隐隐的期盼在作祟,他精心算计了一番,将匕首留在了山道上,便下了山。
他本一路向前行,欲离开城西。
可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后,天空突然开始降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他身上,令他心头一颤。
待他再折身,走至山脚下时,便瞧见了那样的一幕。
一女子正趴在泥泞中,雨水落在她的身上,却冲刷不去她那满身的鲜血。
而她的双手向前攀爬着,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努力地……向前爬着。
那一幕,生生地刺痛了他的心,令他此生再也无法忘记。
而那一刻心底的悸动,终是令他败下阵来,走至她身侧,将她提起……
日暮西陲,这一日的时光竟这般短……
司空堇宥最终深深地望了眼屋中的女子,便转身,离开。
他穿行在永安寺,途径天王殿。
殿内有僧人正念诵经文,声响传进他耳中,有些嘈杂。
他看着他们的口型,却显然没有一个与黎夕妤相符。
就在这时,一道男音自身侧响起,“施主可是有何疑惑?”
他转身看去,但见一高僧缓缓走来。这高僧他认得,正是三个月前替黎夕妤剃度的空明大师。
他轻轻颔首,施以简单礼数,便道,“先前去探望阿夕时,我见她始终在诵经,却什么也听不懂。”
“诵经?”空明大师倒是有些惊讶,“文夕入佛门后,老衲从未命人传授她佛法,而她的眼睛又看不见了,自然也无法看见经文。这诵经一说,又是从何而来呢?”
此番换司空堇宥惊讶,可他并未追根究底,也不曾多加逗留,便离开了永安寺。
坐在竺商君的背上,一人一马狂奔而去。
突然,他却猛地一拉缰绳,命竺商君停住。
他愕然地盯着前方,拉扯着缰绳的手臂,却在不停地颤抖着。
并非是周遭有埋伏,而是他思及黎夕妤诵经时的唇形……
他盯了她整整三个时辰,早已将她念经时的那几句唇形熟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