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1 / 2)

施延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清如,我知道我错得离谱,我连禽兽都不如。可我、可我已经得到报应了,也好歹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也姓着我的‘施’,就不能、不能对我稍微仁慈那么一点点吗?”

“你得到报应是你罪有应得,却并不代表那就能消除你的罪孽,别人就必须宽恕你,对你仁慈!”

施清如声音更冷了,“何况当年你权欲熏心,纵容家人毒死我娘,霸占祝家家产,恩将仇报时,也没见你看在那好歹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恩师的女儿,是你女儿母亲的份儿上,仁慈那么一点点啊!”

“至于我也姓施,你倒是提醒了我,打今儿起,我不姓施了,我改姓祝了,不就与你再无关系了?还有血,我也可以割肉放血还给你,你是现在就要,还是回头我放好了,打发人给你送去?”

施延昌已经知道施清如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感情,势必说得出就做得到了,忙摆手道:“不不不,我说错了,清如,你千万别那样,也千万别改姓……我、我答应你,签字画押就是了,以后也一定不会、不会靠近你娘和你外祖父母坟前半步就是了……”

若是清如连姓都改了,他与她就真是最后一丝羁绊也没有了,他怎么能受得了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是他如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啊!

大不了,他以后偶尔偷偷去慧娘和岳父母坟前忏悔,其他时候则在家里忏悔便是了,只要他的心足够诚,他相信在哪里其实都一样的。

施清如这才道:“那你记住你的话,别出尔反尔,不然自有人请你吃罚酒,那我可就管不了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如果还没想好自己要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施延昌忙道:“我已经想好了,想好了。清如,我其实是想当面与你说一声‘对不住’,这一声‘对不住’我已经欠了你这么多年,欠你娘就、就更多年了,可惜你娘那一声,我只能将来也去到那一边后,再当面与她说了,那你这一声,我便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说着慢慢站了起来,深深鞠下了躬去,“清如,对不住。”

施清如见状,面皮几不可见抽搐了一下,片刻方讽笑道:“你以为你这声对不住有什么用,我又需要吗?不好意思,我不需要,也不接受!”

也就是老天开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今日才能听到施延昌这一声‘对不住’,可前世她的冤屈呢,就是她活该遭受的吗?

再加上她娘的冤屈,又岂是区区一句什么用都不顶的‘对不住’所能抵消的!

施延昌无法,只得站直了身体,苦笑出声道:“我早知道这声对不住什么用都没有,但、但若是不当面告诉你,我余生都难以心安。”

施清如又想冷笑了,他还想余生心安?

他想得也太美了!

正要再说,施延昌已又低声道:“清如,你和韩厂公,已经、已经到了哪一步?我没别的意思,真的,请你相信我,我就是想关心一下你而已……当初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才会听张氏那贱人的,把你送进了都督府那个大火坑去。哪怕如今你已经封了县主,凭自己的一身医术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可相较韩厂公的权势,依然是云泥之别,他又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还、还是个太监,哪怕如今待你再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要、要早做打算,早早为自己谋定一条后路才是……”

施清如听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了,冷笑一声,正要打断他,门外小杜子已先一把拉开门,闯了进来,“你这禽兽不如的东……你胡说八道什么?竟敢挑拨我干爹和姑娘的关系,看来真是活腻味了啊!”

满脸愤怒的骂完了施延昌,忙又看向施清如道:“姑娘,您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干爹哪怕对别人再心狠手辣,也绝不忍心伤害自己心爱之人半点。不像有些人,专对自己最亲最近的人下手,专捅对自己好、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刀子,反而拿那些捅他刀子,让他背锅的贱人当宝,还以为这世上的人都跟他一样薄情寡义,禽兽不如,简直笑死人了!”

也就是碍于施清如在场,不然小杜子一定骂死施延昌,连他祖宗十八代一起骂!

小杜子骂完,还是不解气,又怕再待下去,施延昌还不定说出什么可恶的话来,因与施清如道:“姑娘,该说的都说完了么?若说完了,我们这便离开吧?”

施延昌忙急声哀求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公公,我再不说了就是,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清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施清如沉默片刻,与小杜子道:“你先出去吧,一盏茶后,我们立刻离开。”

小杜子实在厌恶施延昌,可又不能不听施清如的,想着反正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了,他又就在门外,看施延昌还敢不敢再信口雌黄。

这才狠狠瞪了施延昌一眼,复又出去了。

施清如方冷声道:“‘疏不间亲’的道理,施老爷难道不明白么?你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有话就请快说。”

施延昌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声音便压得仅够彼此听得见了,“清如,我知道方才的话你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你真的要早早为未来打算,早早为自己找一个真正的好归宿才是……都是我的错,当初要是没有送你去火坑,你固然不会有如今的风光,但至少,一辈子的富足平安,夫妻和美,儿孙绕膝却是肯定会有的。”

“我记得你小时候,我明明把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还曾好多次与你娘说,将来一定会为你挑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婿,让他绝不敢给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让你这辈子都跟儿时一样的无忧无虑……可恰是我害了你,毁了你,让你陷入了如今的境地。我真的好恨时光为什么不能倒流,那我就能杀了那时候的自己,杀了那个还没有负你娘,害你娘惨死,也对你疼爱没加,没有伤害过你的自己,那便可以永远都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了……”

说到最后,已是双眼通红,泪如雨下。

“别说了!”施清如的眼圈也不受控制的发起热来,“我小时候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好过,我早不记得了,但你是怎么对不起我娘,又是怎么对不起我的,我却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世上也从来没有‘如果’和‘若是’,时光亦永远不可能倒流!”

说着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记得回去后就在和离文书上签字画押!回桃溪后,也不许靠近我娘和我外祖父外祖母的坟前百丈以内,无论任何时候!”

话音落下的同时,也已拉开了雅间的门,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门后。

余下施延昌不防她说走就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要追她去:“清如,清如,别走,求你别走——”

却是刚到门口,便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便装缇骑给伸手拦住了。

只能看着施清如衣带纷飞间,飞快下了楼梯,很快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以内,终于再忍不住满心的悔痛,哭倒在了地上……

施清如出了酒楼的后门,眼泪也终于再忍不住落了下来。

因为已经隔了两世,小时候的事,她是真的绝大多数都不记得了,但施延昌将她顶在肩上,驮着她‘玩儿飞飞’的场景,她却还有那么一两次久远的印象;他从外面回来,会记得给她买冰糖葫芦;在施老太太指桑骂槐说她是‘赔钱货’时,他也会顶撞施老太太……这些场景她记忆里也是有过的。

她还记得他给她娘画眉的场景,记得元宵节镇上有灯会时,他曾带她们母女去看过,他无论是看她娘,还是看她,都满眼的温柔……可正是因为记得,所以才更不能原谅!

明明曾经那么好,那么幸福,为什么忽然之间说变就变了?

权势荣华就当真那么重要?

飞黄腾达也真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恩情亲情爱情通通都可以不要,重要到妻子女儿通通都可以害死舍弃!

明明凭他的才学能力,哪怕一次不中二次不中,但几次过后,总能高中,也总能一展抱负的,却偏要想着走捷径,连人都不要做了,叫人怎能原谅他?

她不但这辈子不会原谅他,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

小杜子一直跟在施清如身后,见她忽然停住了,忙也停住了。

余光就见她哭了,不由急了,忙道:“姑娘,您怎么了,可是方才气着了?还是……”终究心软了?

那毕竟是姑娘的亲生父亲,现如今又那么惨,也不怪她心软,她若实在心软,想来干爹虽厌恶施延昌,也不是不可以让他活得好一些……

念头还没闪完,施清如已快速拭了泪,哑声道:“我没有生气,也不会心软。你去马车那边等着我吧,我马上就来……我真的马上就来,不会有任何事的,你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