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官府的灯架,不少商家也都搭了灯架,以便吸引来往游客观灯猜谜时,能顺道做成旁的生意,每年都要从正月初十足足热闹到十六以后,每晚也都要热闹到差不多四更以后,毕竟京城一年到头,也就这半个月不宵禁了。
韩征果然在正月十五下午就早早出了宫,来了家里。
其时常太医正好出去了,他新近结识了个冒姓跌打大夫,手上功夫很是了得,常太医很是欣赏,连带那冒大夫狷介的脾性也恰对了他的胃口,因此隔日就要出去会一会人家,总得两个时辰才能回来。
韩征进门后听得常太医不在家,立时起了贼心,就要把闻得他来了,满面是笑来迎他的施清如往她房里拖,“今晚陪你赏完灯就得回宫去,还不定得几日后才能再有空,可不能浪费了眼下宝贵的时间。”
让施清如一把拍了在手背上,红着脸没好气低道:“你怎么一天天的净想那事儿呢?这么多日没见,就不能与我好好说说话儿不成?”
说完当先往厅堂走去。
韩征见状,只得摸着鼻子跟在了她后面,待追上她后,才小声道:“我们都十几日没见、没那个了,所谓‘小别胜新婚’,也怨不得我啊,何况我们还本来就是新婚……”
施清如这下连耳朵都红了,嗔道:“什么时候新婚了,我怎么记着还压根儿没婚呢?师父可说话间就要回来了,你再这般不正经,仔细待会儿我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治你啊!”
韩征听得常太医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回来,只得压下了贼心,道:“那好吧,我们就去屋里斯斯文文的说话儿吧……这也太残忍了,刚让我尝到了肉的滋味儿,只知道好吃,还没体会出具体怎么好吃呢,就又没的吃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忍着,等能尽情的吃时,一开吃就吃个过瘾呢。”
施清如听他越说越不像,再也忍不住掐在了他腰上,“那你一开始就忍着呗,谁让你不忍了?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想理你了。”
韩征忙赔笑,“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我再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不是想着自己委屈了他那么多年,什么药都往他身上招呼,让他吃尽了苦头,所以如今想好生补偿补偿他,把那几年都给他找补回来吗?”
“满口他他他的,哪个‘他’啊?”施清如先还有些不明所以。
见韩征笑得意味深长,也就反应过来了,笑啐道:“那你自己补偿,自己找补啊,与我什么相干?”
不过想到小督主这些年的确吃了不少苦头,亏得没真给弄坏了,又忍不住有些怜爱他,暗自决定以后要对他好些……面上便越发的红了。
二人就这样耍着花枪到了厅堂里,采桑随即沏了滚茶来。
施清如想起方才韩征说的陪她赏完了灯便又得回宫去,喝了一口茶,便关切道:“督主是不是还有正事要忙,那何必还跑这一趟,如今天儿这么冷,便是在车里坐着也是受罪。横竖咱们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个元宵了。”
韩征笑道:“再忙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主要是明儿开印,又有大朝会,是要比平日里忙一些,但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我自有主张,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等用完了晚膳,咱们就高高兴兴赏灯去。”
施清如晲他,“我这还不是不想你辛苦受累么?反正赏灯我和师父也可以去,再带上桃子采桑和几个侍卫,也足够我在灯会上横着走了。”
韩征低笑道:“今晚赏灯的几乎都是年轻男女,要么本就是夫妻小情儿,要么就是三五个好友成群结伴,指不定摩肩接踵间,一个转身就遇上了有缘人,所以每年元宵后,京城都会一下子多出不少办喜事的人家来。你与老头儿同去算怎么一回事,自然要与我同去,才能让人人都瞧见,这么俊俏翩然的一个郎君,已经是你的了,好让所有女子都羡慕妒忌你啊。”
施清如笑不可抑,“我早说过督主该改姓王,怎么督主还没改呢?可真是有够自卖自夸的!何况怎见得所有女子都会羡慕妒忌我啊,指不定所有男子先羡慕妒忌你呢?”
韩征道:“这倒是,那我可得给你弄个面纱,以免你让旁的男人看了去了。”
“那你还是先给自己弄个面纱吧,不然怕是要掷果盈车了!”
两人自得其乐的说着没实质内容的废话儿,天渐渐暗了下来,常太医也回来了。
见韩征已经来了,人也老老实实的在厅堂里与自己的小徒弟说话儿,并没有造次,毕竟常太医自己也是男人,如何不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总算韩征还知道分寸,不由十分的满意,回房换了家常衣裳后,便吩咐桃子摆了晚膳。
常太医向来本就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又好些日子没见韩征了,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他,待菜都上齐,大家都吃过一轮后,便问韩征道:“城里百姓们都在惴惴不安,这马上就要与南梁开战了,大家日子肯定多少都会受到影响,可这些日子朝廷又瞧着没什么动静儿,这到底是要打,还是不打啊?总得给大家一个准信儿,让大家心里都有个底儿吧?”
咝了一声,“莫不因为如今是年下,好歹要先把年给过了?”
韩征见问,道:“倒不是因为如今是年下,是司礼监和内阁还在等一个确切的情报,若那个情报是真,应当还是打不起来,偏如今天冷路滑,纵是八百里加急,路上也会有所延误,看再过两三日,那情报能不能到吧。”
颍川侯到了凉州边关后,除了厉兵秣马,其他时候也没闲着,源源不断往南梁派出了不知道多少斥候去。
再加上大周本就潜伏渗透在南梁朝中和军中的暗探里应外合,总算在年前得到了确切的好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城,便是那个好消息,让韩征自大年初二,一直忙到了今日。
原来之前占了大周云梦县城的南梁兵马,并非朝廷的兵马,乃是南梁左贤王拓跋弛的私人部曲,他乃南梁如今皇帝拓跋弢的胞弟,兄弟两个自来感情极好,所以拓跋弢上位后,便封了拓跋弛为南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让他掌了南梁一半的兵马。
只是拓跋弢当了皇帝后,便因坐得更高,看得更远,考虑事情也必须得比以往更全面,更高瞻远瞩,不像以往那般好战激进了。
大梁是比北周兵强马壮,可国力没北周强,人口没北周多也是事实,一旦两国开战,胜了尚且要民不聊生,何况还有大败的风险?那他就真是对不起大梁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拓跋家的列祖列宗了。
因此在国力人口都没发展到能与大周旗鼓相当,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拓跋弢不想冒那个险。
他与隆庆帝不一样,他还是太子时,就下定了决心,将来要做一个不世出的明君,流芳百世的,若一味的穷兵黩武,还流芳百世呢,不遗臭万年就是好的了!
可拓跋弛不这样想,他只觉着兄长变了,变得安于现状,胆小怕事了,明明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明明兄弟两个就发过豪言起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踏平北周,一统天下的。
却一当上皇帝便忘了旧日誓言,只顾着享乐受用了,就这样还一统天下呢,做梦去吧!
拓跋弛遂决定先斩后奏,反正他手握南梁一半的兵马,一次调动几十万兵马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只待双方已经打了起来,他大哥便不想开战,也只能开战了。
所以去年朝廷才会屡屡收到军中急报,一会儿是南梁聚齐二十万人马,显有开战之意,一会儿又是南梁兵马莫名又退散了。
那就是拓跋弛在与拓跋弢博弈。
一个非要开战,觉得正是因为他们国家地势苦寒、人烟稀少,才更该开战,把大周富庶的国土和人数众多的百姓都纳入自己国家,那他们纵然一开始需要付出代价,也很快便能找补回来,甚至子子孙孙也能受益无穷了。
一个则仍坚持眼下不是开战的时机,大周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弱,一旦开战,谁胜谁负根本就是未知,何不再发展几年十几年的国力人力,横竖磨刀不误砍柴工。
且四十年前两国可是签过“永不开战”谋约的,就算如今要开战,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由他们开战,总得寻一个合适的契机和借口才是。
无论是主站的,还是主养的,身后都各有一派朝臣追随附议,每次都弄得朝堂剑拔弩张。
总算拓跋弢是皇帝,又是兄长,数度明里暗里的博弈后,主养派到底还是暂时占到了上风。
只可惜主养派一口气还没松完,拓跋弢病倒了。
他早年也跟胞弟一样激进好战,南梁又多是游牧民族,分了很多部落,但有哪个部落不服朝廷了,都是他最先请缨去平叛,一上了战场便跟回了家一般,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是既不顾惜敌人的命,也不顾惜自己的命。
以致落了一身的旧伤,年轻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上了年纪,终于尝到昔年不爱惜身体的苦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