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姚氏颔首算作回应, “难得今个一禅大师在,自是要趁着机会好好讨教一二的。”说话间, 就有一名小沙弥走了进来,姜姚氏脸上随即露出一抹喜色。
“我去去就回, 你且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姜姚氏低着声音交代, 那小沙弥已经近了跟前,合十还了一礼跟了过去。
姜淮瞧着给她留下的婆子随从,数还不少, 不由微微抽搐了下嘴角。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俱是人高马大,怪有气势的, 如同众星拱月般的正主却是不适应极了。
还没待上一会儿,姜淮便往外头走去。玉竹紧随了她身后,“五娘,您不是答应二夫人”
“在外头等也是一样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好呢。”姜淮知晓那位大师, 得道高僧护国住持, 能见一面都是极难得,二婶婶想问的无非是四哥的前程与未来,她却是不大赞成这种做法。
将来好或者坏,预先知晓了又当如何,还不若只争朝夕活得肆意快活。
姜淮甫出了殿门就被一处人多的地方吸引去了注意,正要上前瞧看却被玉竹拽着往脸上戴了面纱。
“戴这东西做什么?”姜淮有些不适应地想摘下。
玉竹忙是制止,也是无奈道:“您莫不是忘了上回是怎么出的事儿,这是老夫人不放心特意嘱咐这么做的,说您出门在外要小心再小心,决不能再有闪失。”
姜淮哑然,默默收回了手,由着玉竹替她理了理鬓发。
“再说了,京城里头但凡有点家世的姑娘哪个出门不是这样的,这混了一块都不定有人能认出是您呢!”
玉竹说得饶是一本正经,惹得姜淮噗嗤笑了出来,笑嗔道,“你打小跟着我还认不出!”
“奴婢说得是那不安好心的,像奴婢这样把五娘放在心上的自然一眼就能找到!”
说着话的功夫,主仆俩已经走近了那地方。原以为是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才发现竟是从树根处就交缠在一块儿的两株合而为一,而树上挂满了缠着红线的小花球,花球下端垂着颜色不一的穗子,随风一阵一阵的飘摇。
姜淮看向树底下摆着的摊子,案几上堆着不少花球,做得十分精巧。
“姑娘,这个叫相思绕,可要求一个,包管姑娘您心想事成呐。”摆摊的老爷子咧着笑,热情招呼道。
姜淮拎起一个,一眼就相中了底下坠着的玲珑骰子,嵌着一颗滚圆红豆,甚是喜人。“相思绕么”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句她还是有听过的,却不想还能制成这般精巧的花球,只觉得喜爱极。
“姑娘有什么话,或祈什么愿的都可以写了上头,十两银子”
“十两——!”玉竹惊呼了一声,就这么个花球都要抵上她一年的银钱!!“哪值当那么多的!”难怪刚才还围着多人现在就小猫三两只了,分明是坑钱的。
“噫,你这小丫头片子晓得啥,我这可都是开了光的。”
“这里百来件儿的,哪可能”
“玉竹。”姜淮低低唤了一声,恰是瞧见了老爷子着了补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这玲珑骰子再独卖我一个。”
玉竹闻声只得不情愿地摸向银袋却变了脸色,“银袋可能是落了马车那了。五娘且在这等等,奴婢这就回去找找。”
姜淮颔首,让几人随了她去。一旁的老大爷瞧着她那打扮气度还有跟随的婆子仆从,倒是不觉是个会赖的,索性先递上了花签,“姑娘先写着。”
只是她一提了笔就能感觉到有人在偷摸瞧看,一回头那些随着的人俱是低眉垂目,蹙了蹙眉便打发人去边上候着。
老树盘错洒落斑驳光影,笼在少女身上如是渡上了一层柔和光晕,仅仅露出的光洁额头与眉眼就生得极好,此时正是提着笔思量,待得落笔又是另一番神情,眉眼弯弯甚是狡黠灵动,分明是小女儿家的姿态。
“姑娘,你往那上头抛,越高越好呢!”老大爷指了上头一处空着的高枝笑眯眯道。
姜淮遥遥看了那枝头一眼,也只有那儿没挂,便走到树下瞄了准头往上抛。
花球抛出一条圆弧,抆过树枝又落了下来。
“唉哟,当心——”伴着老大爷的一声惊呼声,姜淮眼睁睁看着那花球砸了一人身上。
“公子您没事吧?”老大爷赶忙上前关心问。
姜淮却像是整个人被定住一般,牢牢凝视着树下出现的那人,墨色云纹长袍衬得身姿颀长清瘦,然眉眼绝艳,当属一眼便难忘怀。
那人轻轻蹙着眉头便将垂挂在肩头的花球取下,搜寻而来的目光就正正对上姜淮的。
仿佛是隔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姜淮不由自主地牵起嘴角,这人好好的,并没有事。她没有出声,眼前却渐渐漫开水汽。
沈崇拿着花球走到她面前,“郡主。”像是长久未开口嗓音低沉暗哑得出奇,手心碰着花球下的玲珑骰子,映入一抹鲜红,如烫了手一般松开后又合拢在了手心里。
那一瞬的神情隐杂几许,最终化作一潭幽沉深渊,沈崇道:“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
姜淮欣喜于他的平安归来,更是感念二人之间冥冥中注定的缘分。“夫子”明明有许多话想问,想说,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直到消弭在二人间的喧嚣声再度涌入,她才惊觉自己竟是看愣了神。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
“早知我也用那法子了”
“”
姜淮醒神,却是错愕,一眼扫去才发现不远还有几个蒙着面纱的姑娘,倒是应了玉竹说的那番,由此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脸上也覆着面纱,一双乌溜溜的杏眸睁得圆圆。
“像奴婢这样把五娘放在心上的自然一眼就能找到。”
姜淮耳畔回荡起玉竹玩笑的话,心却砰砰地狂跳起来。
沈崇将花球递了过来。
姜淮微微挑了眉梢,心念一动,便在接过的一刹握住了他的手,手掌碰触的刹那温热传递激发一阵细微颤栗,两人视线未离,俱是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投影。
她兀的一笑,“那就借夫子的运气一用。”说罢,就着沈崇的手再次抛了花球。
那俏皮轻灵的声音宛若一道魔咒定住了沈崇,直到手被放开的那刻犹是回不过神,一颦一笑仿佛都早已镌刻入心。
姜淮等放开手,还以为会等来他一番礼数责备,却怎料这人却是呆呆站着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