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外堂里响起某人幽幽的声音,“饭菜都要凉了。”
***
水晶蹄膀,鲜炙牛肉,乳酪银饼……
殷染都要吃完了,才发觉段云琅根本没动筷。
她疑惑地抬眼,瞧见他面色发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碗中的烧肉,心头一咯噔,连忙过去扶住他——
而他已一手撑着桌子干呕起来。
殷染哭笑不得:“今日你我是都犯病了?”
段云琅另一手抓着她的胳膊,慢慢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往后头走去。殷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后,大概明白有些难堪他不愿自己见到,也就先收拾起屋子来。
过了很久,段云琅才回来,倚着房柱,面白如纸,宽大的袍服罩着他的身躯——瘦了,瘦得好像风吹即倒,却还是站得笔直。
他望着在房中忙活的殷染,心中忽然腾涌起莫名的恐惧:如果自己今日没有来与她和解,如果自己还将自己困锁在那个孤独的血腥的世界……
“阿染。”他的喉咙动了动。
殷染停下动作回望他。
他慢慢地道:“昨日崔家、李家的人都被拖出来行刑了,在东市。我过去竟不知道,原来人肉是能治病的。”
殷染全身一震,朝他走了几步。
段云琅低声回忆着道:“我平生第一次观刑,手起刀落倒还不算可怕,可那些官员百姓,争着抢着去夺刽子手手中的死肉……处刑完毕了,刽子手就明码标价,似乎二十钱一两?”他以手抵唇,苦笑一声,“真是长见识了。”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就像遥远记忆中母亲的手。他突然抓紧了这只手,将脸在她的手上轻缓地磨蹭着,他很想、很想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小到她的五指之中,让她把自己整个包覆住,从此就再也没有寒冷,没有恐惧,也没有寂寞了。
阿家……阿家的感觉。
可是阿染与母妃毕竟是不同的。就如此刻,阿染会问他:“你害怕么,五郎?”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也没有法子,五郎。”她的声音既温柔,又残忍,“那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不能怕他们,你要治住他们。”
母妃哪里会说这样的话?母妃大约只会抱着他,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语和蔼地抚慰他,母妃怎么可能将这血淋淋的现实撕开来给他看?可这个女人,他早已发现,这个女人很冷静。她给予他的,不是抚慰,而是指教。
他抬起头,看见女人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冷酷的弧度。再往上看,她的眼睛里闪着光,沉默而凌厉。
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女人艳冶如毒,他竟然被她这样的表情勾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后期的死刑演变为公开处决,观刑的官吏百姓在死囚游街时向他们投掷东西,这是允许的;处刑之后,人们会公开抢食死囚的肉,刽子手还会明码标价,这是因为唐中期以后,人的血肉被视为一种药。所以人血馒头的事情很早就有了。
至于二十钱一两,是我瞎掰的……
那个,那个,我又想求长评了(对手指),其实刚刚更完兵变的时候我就该求的,因为内心实在太忐忑……预计45w左右完结,吧~
☆、第137章
第137章——香饵铦钩(三)
段云琅小时候,曾经读过一首诗。
“早觅成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1
诗人将钓到的鱼儿放生入水,殷殷切切地同鱼儿说:快去化龙吧,莫在这江湖里漂泊了;你所倾慕的那些香饵啊,内里都藏着锋锐的鱼钩。
段云琅将殷染背对自己按在了墙上,女人肩头的衣衫滑落了一半,他沉默地吮吻她纤细的脖颈和精巧的蝴蝶骨,而她扬起了头,露出了自己脆弱而诱人的脖颈。
长发披散下来,他的吻落在她的喉咙,牙齿轻轻地磕碰着,好像要将那薄薄一层皮肤之下的喉管咬断。她发出轻微的呻-吟,却没有挣扎,眼中反而还泛起了危险的笑意。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与她对视,顷刻就被她的笑撩拨得全身火热,探身又去吻她的唇,她没有闭眼,眸光幽亮中引人沉溺……
他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想到了这首诗。
她的唇,她的肌肤,她的躯体。
那么香软,就像这世上最美味的鱼饵。
而他,就是那条义无反顾的愚蠢的鱼。
他突然托着她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笑出了声,双臂如藤蔓般袅袅娜娜缠上他脖颈,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你好急。”
妖精!他在心中破口大骂,偏还斜眉一挑,“你不急?”
她笑得全身攀附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挠他的脊背,“等了太久了,谁都会急的。”
他一时摸不清楚她这话有多少层意思,隐约间竟然还有些悲哀的意味在,却又因着这悲哀反而更显得诱惑了。少年人的心性已不能自持,与她十指紧扣在墙上,令人血脉贲张的姿势,他在她耳边低喘着道:“痛就告诉我。”
她竟然又笑。
痛就告诉你?
偏不告诉你。
***
两人从墙边折腾到地上,又从地上折腾到床上。到底是年轻,段云琅完事以后还能抱着她去沐浴,末了两人眷眷然相拥在床上,心头还在翻涌着情-欲的喘息,身体已然疲乏得不堪收拾。
段云琅抬着手臂,一下下给她梳理着半湿的发,漫不经心地道:“圣人这回,恐怕彻底栽了。”
寻常夫妻完事以后会说些什么殷染不知道,总之她和五郎每回兜兜转转都要聊回朝政上来,她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