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彻眼底闪过深思,直勾勾的盯着沈柏:“那碎裂的悲喜面是怎么回事?”
心底存疑,他的眼神锐如鹰阜,很想拨开迷雾洞悉一切。
沈柏认认真真的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事不是天意,那多半是那个大祭司动的手脚,殿下这几日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彻眉心一蹙,表情染上凝重,他已经表明太子身份,东恒国的人如果要对他不利,无异于是在直接向昭陵宣战,东恒主君已经快六十,东恒也到了王权更迭的时候,选在现在和昭陵宣战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过这种时候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万一就是有些蠢货非要干蠢事呢?
沉思了一会儿,赵彻扬手让沈柏退下,沈柏行了礼退出房间,立刻有人带她去旁边房间休息。
关上门,沈柏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心律还有点不齐。
刚刚和那个大祭司对视,身体突然感到不适,这会儿虽然好了很多,手心却还一直在往外冒冷汗,整个人被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
沈柏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个大祭司挺邪门儿的,让她有点害怕。
她扮男子扮了很多年,大祭司才第一次见她,不可能一眼就认出她是女儿身,她和东恒国没有其他交集,大祭司没道理针对她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她重活了一世,是不该存在这个时空的灵魂?
可上次她在寺里,见了那么多佛像,还有高僧的舍利,也没觉得任何不适,不可能一下子被这个大祭司看穿了吧?
沈柏想不明白,脑袋又开始发晕,干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把自己扔到床上休息。
连日奔波这么多天,是要多睡一睡才能把精力补回来。
脑袋一沾到枕头,沈柏立刻陷入沉睡。
与此同时,东恒主君走进皇宫最东边的假山。
假山往里有个仅容一人通行的窄道,走了十来步的距离,主君熟练的在石壁上摸到一处凸起,往右拧了三下,再往左拧三下,地上的石板轰的一声移开,一条地下通道出现在眼前,主君提步走进去,石板很快合拢,恢复如常。
通道上一路都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珠子发出莹润冷幽的柔和光芒,越往下走,湿气越重,冷意也越足,约莫一刻钟后,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出现在眼前。
宫殿上方是一块巨大的琉璃石,琉璃石通透,隐约可以看见水纹波动。
这个宫殿建在东恒皇宫御花园水池下面,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是历任大祭司住的地方。
在宫殿外面伺候的宫人提着灯笼恭敬地行礼:“拜见主君。”
主君温声问:“寒辰呢?”
宫人说:“大祭司回来以后一直在司房。”
主君径直往左走,过了一条狭窄的隧道,面前出现一条索桥,索桥之下是滚烫灼热的岩浆,对面连接的是一个矗立在岩浆里孤岛一样的石柱。
石柱是圆形,直径有三四丈宽,司房便建在这根石柱之上,让人意外的是,司房是完全的昭陵建筑风格,房顶有瑞兽镇压,四角房檐均翘起,房檐上悬挂着风铃,因地下无风,不能发出声音。
主君走过索桥,到了司房门口,却没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轻唤:“寒辰。”
话音落下,房门一下子打开。
司房周围和里面都没嵌夜明珠,只有地下流动的岩浆发出火红的亮光。
屋里光线很暗,大祭司寒辰已经脱下那件黑色斗篷,他身上穿着墨色华服,衣服与主君身上的衣服风格不大一样,是典型的昭陵风格,交领,广绣,巴掌宽的腰带上嵌着白玉,束出窄腰衬得肩背挺阔。
衣服上用不知名的细线绣着火烈鸟图腾,图腾覆盖全身,头和身子在背上,翅膀和尾羽则在袖子和衣摆上。
外面日光很强不大能看出来,司房里光线昏暗,这图腾便泛起盈盈的红光,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下一刻就会腾空飞起。
寒辰安静坐着,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被红光染上绯色,他五官深邃高挺,浓眉如锋,眸底流转着浩瀚星辰,容貌绝美,甚至有些难辨雌雄。
主君走进屋里,看见他面前的玉桌上摆着今天掉在地上碎裂的悲喜面。
悲喜面被一片片拼好,却没有恢复如初,上面裂痕密布,让原本就诡异的面具多了两分狰狞可怖。
主君诧异的看着寒辰问:“修不好了?”
寒辰摇头。
主君在世上才活了不到六十年,对悲喜面无法损坏的事只是在国史记载中看到过,并没有亲自验证,毕竟按照东恒律法规定,这个悲喜面具只有大祭司能碰,连他也碰不得。
这会儿见悲喜面坏成这样,忍不住问:“悲喜面坏了会有什么后果?”
主君在位这么多年,悲喜面只出现过两次异常。
一次发生在十四年前,悲喜面泣血,那一年,东恒国大旱,饿死近万人。
还有一次发生在四年前,悲喜面发出刺耳笑声,那一年,暮客砂用二十个怀有身孕的妇人祭祀的事情败露。
悲喜面在东恒国国史上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预警,其他时候都靠大祭司占卜问卦来辅佐国事。
悲喜面每次预警都是要发生大事,牵连许多人命,这次直接碎成渣,莫不是要亡国?
主君心底的不安不断攀升,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寒辰轻声说:“悲喜面是因为那个叫沈柏的人而碎,我看不到他的命势。”
人生在世上,各有各的命势,有的人天生命好,有的人天生倒霉,一切都有因果注定,若是有人要强行扭转命势,日后也会被反噬尝到恶果。
历任大祭司向来不会看个人的命势,只看国运,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插手改变一下,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历任大祭司都会少年白头,且活不过三十岁。
因此大祭司在东恒国与主君平起平坐,有的时候地位甚至会比主君还要更高一些。
怪事一桩接一桩的出现,主君眉头紧锁,诧异的问:“怎么会看不见?他难道不是人?”
寒辰眸色晦暗的看着面前裂痕斑驳的悲喜面,良久才说:“他们不会在东恒久留,我要去参加这次昭陵皇帝的大寿。”
他需要时间弄清楚这个叫沈柏的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寒辰今年二十,从没离开过恒阳城一步,这次突然要去到千里之外的昭陵,主君心底的不安顿时被无限放大:“这个时候你要去昭陵?你之前不是说昭陵将会大乱,不要再和他们继续往来了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质疑寒辰这个大祭司做的推断,主君知道自己刚刚有点太急躁了,连忙放软语气:“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暮达他们几兄弟还在暗暗较量,你去昭陵来回至少要两三个月,我怕会出事。”
暮达是主君的长子,东恒国不像昭陵有明显的长幼次序之分,王位的更迭向来是能者居之,这任主君膝下有四个儿子,四人的资质都很平庸,没有一个特别拔尖儿的,四人便一直暗暗较着劲儿,直到今日也没分出高低确定未来储君是谁。
主君忧心忡忡,寒辰把悲喜面收起来,看着主君说:“东恒三年内不会出什么事,我自有分寸。”
历任大祭司都有推演未来的能力,得了寒辰这句话,主君的神情松缓了些,随后又担心起来:“你打算和昭陵太子他们同行吗?”
寒辰毫不犹豫的点头:“那个叫沈柏的人很奇怪,此番同行可以更好的了解他。”
“那你要多少人手?”
“我自己去便可。”
……
沈柏又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一会儿看见顾恒舟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一会儿又看见昭陵亡了国,赵彻和苗若溪站在熊熊的烈火中,要一同赴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也救不了。
梦境到了后面,烈火变成了滚烫的岩浆,高大的宫殿变成了立在岩浆上的巨大的石柱,柱子上有一座简朴的房子,房子里传来女子痛苦的叫声,沈柏刚想进去看看,婴孩响亮的啼哭声贯穿耳膜,她被震得一下子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梦境瞬间消散,胸口闷疼得厉害,沈柏忍不住捂着胸口轻咳两声,耳边传来冷幽的声音:“刚刚梦到了什么?你哭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