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孺修刚说完,沈柏立刻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沈孺修一噎,横了沈柏一眼,沉声说:“过去十几年你一直扮作男子,做了许多离经叛道的事,如今虽然恢复女儿身,名声却也有损,城中风言风语一直未曾断绝,顾家那小子却去先帝面前为你求了郡主封赏,从爹的角度来看,顾家这小子足够爱惜你,是可以托付的人。
去南襄之前,你大闹顾二夫人生辰宴,顾家小子没与你生气,反而偷偷置办宅院自立门户,不让你受分毫委屈,平心而论,这世上再无第二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沈孺修列举顾恒舟为沈柏做过的事,沉沉的叹了口气说:“柏儿,从小到大为父都教导你要胸怀仁义,镇国公征战沙场数十年,对得起家国天下,顾家小子刚柔并济,对你也是仁至义尽,他是镇国公府唯一的世子殿下,为父绝不允许你把感情当儿戏,如此玩弄于他!”
说到这里,沈孺修的语气变得严厉,太傅的风范威压尽显,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沈柏,一字一句的说:“今日,你必须给为父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为父第一个饶不了你!”
是啊,顾恒舟那样的人,能对什么人动心已经是开天辟地的奇事,若是有人敢对他始乱终弃,全瀚京的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那个人吧。
沈柏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拎起裙摆,屈膝在沈孺修面前跪下,柔声说:“这件事是女儿对不起顾恒舟,日后顾恒舟大婚,请爹替女儿送一份厚礼给他,日后国公府有什么需要,也请爹想办法多帮衬一下。”
沈柏绝口不提其中缘由,沈孺修气得胸口发疼,身子晃了晃,瞪着沈柏问:“你当真不愿嫁给顾恒舟了?”
“是。”
沈柏坚定的回答,沈孺修灼热的目光钉在她背上,许久之后才无奈的说:“出去!”
沈柏起身离开,接下来两日,沈孺修都在家休养,没有去上朝,沈柏也没出门,待在家里用之前剩下的鸢灵树边角料做香囊。
她没学过女红,还是按照灵梦里学的那点绣东西。
她也绣不来别的东西,就歪歪扭扭绣了个舟字,然后让茶白缝了个从市面上买来的香囊在外面。
现在她没什么理由送顾恒舟香囊,便是厚着脸皮送了,顾恒舟应该也不会接受,好在她的主意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个香囊出现在顾恒舟面前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三日一早,茶韵阁来人,将卫黎拟好的清单送到沈柏手里,沈柏认认真真誊抄了一遍,准备第二日进宫呈报给赵彻,快到午时的时候,小厮来报,说苏家大小姐邀她去城里逛逛。
沈柏换了一身杏色冬裙、裹上厚厚的披风出门,刚到大门口就看见顾恒舟穿着一身竹青色锦衣、身姿挺拔的坐在马背上。
苏潋秋的马车就在旁边,顾恒舟明显是来保护苏潋秋的。
好几日没见,沈柏远远的和顾恒舟对视了一眼,顾恒舟眸光清冷,比这凛冬还要冻人三分,两人之间的疏离感一下子凸现出来,沈柏匆匆移开目光,径直走到马车边,车夫拿了脚凳,沈柏上车,掀开帘子,苏潋秋裹着黑色披风抱着暖炉坐在车里,苏潋秋的神色有些疲倦,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应该是连着几日都没休息好。
见到沈柏,苏潋秋唇角上扬,努力扯出一抹笑,说:“之前太子殿下让我和柏姐儿一起拟定和南襄互通商贸的商品清单,今日我才得空,辛苦柏姐儿与我一起跑一遭了。”
“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沈柏说着在苏潋秋面前坐下,目光不自觉在黑色披风上多扫了两下,苏潋秋注意到了,柔声解释:“今早太子殿下召见我,我刚从宫里出来,忘记带披风,世子殿下才将披风借给我用一下,柏姐儿不要多心。”
“你身子弱,理应如此。”沈柏淡淡的说,没再看披风,看着苏潋秋问,“你的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多休息会儿?”
苏潋秋摇摇头说:“无妨。”说完又问沈柏,“天气冷,柏姐儿要用暖炉吗?”
说了两句话,苏潋秋的呼吸有点喘,显得越发憔悴虚弱,沈柏裹紧自己的披风,摇头道:“不必,你的身子更弱,自己用吧。”说完靠在马车壁上不再说话。
苏潋秋对其他商品并不了解,只带沈柏去城中医馆转了转,问了些南襄独有而昭陵稀缺的药材名称,沈柏一一记下,准备晚点加进清单里。
城中医馆挺多的,一时半会儿走不完,到了中午,三人在追鹤楼吃午饭。
苏潋秋和顾恒舟都不点菜,照顾着两人的身体,沈柏点了一桌清淡养胃的菜,饭菜很快上桌,沈柏也不废话,端着碗默不作声的吃饭。
苏潋秋倒是闲不住,疑惑的看看沈柏又看看顾恒舟,问:“世子殿下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
顾恒舟绷着脸冷淡的回答,沈柏直接转移话题,说:“其实这些稀缺的药材,太医院的太医了解更多,苏小姐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苏潋秋说:“太医院的太医们的确见多识广,但宫里的药材几乎都是齐全的,太医们并不知道军中缺少什么,而且就算知道,他们可能也不清楚这些药草的市价在什么范围,还是直接去医馆询问比较方便。”
这话也有道理,沈柏点点头,由衷夸赞:“苏小姐果然思虑周到。”
说完又没话了,房间再度陷入安静,沈柏低头吃饭,一直扒在沈柏胳膊上的沈七突然从披风里钻出来,腾在空中叫嚷:“糟了,不好啦不好啦!”
沈柏眼皮一跳,从东方影那里被接回来,这几日沈七都很安分,突然听到他这么咋咋呼呼的叫嚷,沈柏有点不安,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
沈七在空中打了个转,飞到沈柏肩膀上,对着沈柏的耳朵喊:“娘亲,不好了,爹爹出事啦!”
爹爹?是顾兄?!
沈柏立刻放下筷子,噌的一下站起来,苏潋秋被吓了一跳,顾恒舟也掀眸看着她。
沈柏不确定顾恒舟现在还能不能看到沈七,也无暇从顾恒舟的神情判断出什么来,她看着苏潋秋,急切的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一点急事要办,下午不能陪苏小姐继续逛了。”说完,沈柏从怀里摸出那份誊抄的清单放到顾恒舟面前,说:“这是我之前拟定的货物清单,等苏小姐把药材加上去以后,有劳世子殿下把它呈给太子殿下。”
话音落下,不管苏潋秋和顾恒舟什么反应,沈柏直接冲出房间,出了客栈,沈柏直接抢了一匹马,让沈七在前面带路,策马朝城外疾驰。
城中街道人来人往,沈柏速度受限,出了城便快马加鞭的赶路,半个时辰后,沈柏策马进入一处山谷。
已经是冬日,山谷没有绿意,满山遍野都堆砌着皑皑白雪,马蹄声被积雪吞没,沈柏毫无所觉,直接驶入山谷深处,等回过神来,眼前没了沈七的踪影,身后的马蹄印竟也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洒下来的雪花覆盖。
“顾兄!”
沈柏喊了一声,山谷只传来她的回音。
沈柏凝眉,轻夹马腹,又往山谷深处走了走,嘴里不停道:“顾兄,我是沈柏,你如果听得见我说话,就答应我一下。”
越往里走,积雪越深,温度也越低,身上的衣物根本阻挡不了寒冷。
沈柏不敢再往里去,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心里也委屈起来,大声喊道:“顾兄,你别躲着我,我已经放弃顾恒舟了,他对我那么好,连我爹都怪我不识好歹,顾兄你要是也不理我,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