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彻下旨召人入宫,还是打着治病救人的名号,陵阳侯就算心里有诸多顾虑,也找不到充分的理由拒绝。
谢了旨,立刻让人收拾了行李,当天傍晚,司偌绫就和孙越海一起回了宫。
按理,司偌绫一个晚辈,如果不是住单独的宫殿,也该跟太妃一起住,这样才比较合规矩。
但孙越海直接把人带到了赵彻住的宸华宫。
他们到时,赵彻正在用晚膳,知道司偌绫会来,晚膳有六个菜,四菜二汤,看上去很有食欲。
司偌绫一路上都很是不安,进屋看到一桌子热腾腾的菜以后,眼睛亮了一些,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倒是没那么怕了。
孙越海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行礼,司偌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跪下说:“拜见陛下。”
她的语气干巴巴的,有点虎,赵彻掀眸看着她,她想起爹娘在家的叮嘱,又说:“谢陛下恩泽,让太医院的太医为我诊治,我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会给陛下找麻烦。”
赵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说:“起来吧。”
司偌绫立刻起身,不等赵彻招呼,很是自觉地坐到他对面,扫了眼桌上的饭菜,舔着唇问:“我可以要一碗米饭吗?”
在家里的时候,她是每顿都要吃米饭的。
赵彻让人给她添了米饭,司偌绫乖乖道谢,然后闷声吃东西。
她吃饭的时候其实很规矩,不会乱说话,也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只是眼里除了饭菜就看不到别的了。
吃完饭,宫人带司偌绫下去休息,孙越海奉了热茶解腻,赵彻喝了一口问孙越海:“你觉得司家这位小姐怎么样?”
孙越海也算是看着赵彻长大的,而且还跟在赵彻身边三年,但还是看不懂赵彻心里在想什么。
孙越海拿不准赵彻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斟酌了好一会儿说:“奴才瞧着司小姐比寻常是世家小姐要更天真活泼些,陵阳侯夫妇对司小姐很是疼爱,司小姐有些黏人怕生,至于其它的,奴才愚钝,没能看出什么来,还请陛下恕罪。”
赵彻听了,慢悠悠的喝茶没再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宫人把没处理完的公务搬进来,赵彻一直坐到子时过才全部处理完。
司偌绫早就在偏殿睡下,赵彻听说她睡前哭闹了一通,去偏殿看了一眼。
小姑娘的睡姿很没有安全感,虾米一样蜷缩成一团,就在床角占了很小一块儿面积,像只被人从深山掳掠来的幼兽。
走得近些可以看见小姑娘鼻尖红扑扑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委屈又可怜。
宫人也被她哭得心软,拿了一个小枕头给她抱着算是安慰。
莫名的,赵彻想到先皇后刚离世的时候,他也很害怕自己一个人待着,但恒德帝说,他是昭陵的储君,是未来的帝王,他不应该害怕。
娇气。
这世上哪有人能一直被保护着不用面对害怕?
赵彻眼睛微眯,把那个小枕头从司偌绫怀里抽走。
司偌绫睡得很熟,倒是没有被惊醒,只是宫人看见赵彻把那个小枕头拎走,全都跟见了鬼一样。
陛下好好地,跟人家小姑娘抢枕头做什么?
沈柏是在司偌绫来看她的时候才知道司偌绫被召进宫的。
倒春寒之后,天气放晴,慢慢暖和起来,沈柏还是畏寒,咳嗽也没止住,跟个小老太太似的裹着棉袄,顾恒舟天天干完赵彻交代的差事就会进宫来看她,时间晚了便留在宫里,宫人早就习惯,也不管这样合不合规矩,闷头伺候着就好。
这天顾恒舟没什么事做,见沈柏成日缩在屋里一点精神都没有,硬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要她在外面晒太阳转转。
沈柏一开始很抗拒,但当暖洋洋的太阳晒在身上,又觉得开心了不少,像久未见阳光的小草,终于又恢复了一点活力。
沈柏的情况不乐观,慕容轩写了好几封信回南襄,但两地隔着千里远,东方家的回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送回来,慕容轩有点焦虑,也被顾恒舟追问怕了,有顾恒舟在的时候都特意躲着他。
司偌绫没见过顾恒舟,看见有他在,躲在柱子后面不敢上前,不过她不会隐藏自己的气息和脚步声,顾恒舟一下子就察觉到她的到来,把人从柱子后面拎出来。
司偌绫吓得不轻,缩着脖子不敢乱动,乖乖被顾恒舟拎到沈柏面前,软软糯糯的唤道:“鸢儿姐姐。”
沈柏横了顾恒舟一眼,让他把司偌绫放开,拉着司偌绫的手热切的打招呼:“绫儿妹妹好久不见,你怎么又进宫了?”
司偌绫说:“陛下让我进宫养病,我最近都在好好吃药,没有再那个了。”
司偌绫红着脸说,说完轻轻咬住下唇,还是很愧疚。
沈柏没想到她是进宫来养病的,疑惑地问:“妹妹看着好好地,哪里生病了?”
司偌绫看着她,眼神特别明亮坚定,恳切的说:“我有病的,从很早之前就病了,爹娘和哥哥都不敢让我一个人出门,就是怕我发起病来会闯祸。”
虽说这个年纪还尿炕是不大正常,但沈柏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的毛病,但见司偌绫说得这么认真,沈柏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妹妹之前发过病吗,发病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司偌绫眉头拧起,想了好半晌说:“我不大记得发病的时候发生的事,但听哥哥说,我之前发病的时候,会爬到树上掏鸟窝,会偷偷翻墙出去玩,还……还会跟人打架。”
“……”
沈柏和顾恒舟陷入沉默,莫名觉得司偌绫描述的病症,和沈柏很像。
司偌绫本来就挺耻于向别人说自己生病的事,见沈柏和顾恒舟都不说话,连忙解释说:“我……我平时都不这样的,父兄虽然宠我,但绝不溺爱我,我第一次发病爬树摔下来,还把脚摔伤了,后来他们看我就看得很严了。”
司偌绫眼睛睁得大大的,相当无辜,沈柏犹豫了一下问:“绫儿妹妹几次发病都是被什么诱发的呢?”
司偌绫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闷闷的说:“我也不知道,只是每次醒来,娘亲和父兄都会很担心的看着我,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的,如果这次能想办法治好我的病就好了。”
司偌绫说着说着有点沮丧,要是她没生病的话,爹娘就不会那么担心她了。
沈柏安慰了司偌绫一会儿,让宫人送来好吃的糕点,她吃了几口就高兴起来,欢欢喜喜的走了。
沈柏琢磨着司偌绫的情况,顾恒舟突然说:“这几天我找人暗中调查了一下,她生病是因为四年前一次失足落水,巧合的是,她落水那天,正好是你从太学院醒来那天。”
顾恒舟口中的醒来,是沈柏重生后,强吻他那天。
这件事在瀚京闹得挺轰动的,让人记忆深刻也很正常,但一般人不会觉得这两件事背后可能会有什么联系。
沈柏眼睫微颤,看着顾恒舟问:“顾兄觉得司小姐有问题?”
沈柏也觉得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有点奇怪,但她从司偌绫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攻击性,之前也和司偌绫毫无交集,司偌绫完全没有理由害她。
顾恒舟轻抚沈柏的脸颊,病了好些时日,她的脸色苍白得很,浑身上下也笼着病气,顾恒舟低声说:“我不确定她有没有问题,只是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再过两日陛下就会为我们赐婚,到时你可以先住到相府去。”
他的动作很温柔,声音里也满是缱绻,沈柏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低声呢喃:“嗯,我会很快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