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几天就去找他。”库洛洛做出了决定:“增加一个能够动脑子的支援对我们是更有利的。”
“如果那个家伙不来?或者——这几天可是流星街和外面做交易的时间,除了长老会议已经准备好的那些人,恐怕还有对外招募,说不定他会参加。”也有同伴有这种忧虑。
库洛洛站起身,站在没有玻璃窗的窗边,看向他们的世界,这个荒凉、贫瘠、折磨,同时有一种外人不知道的生命力的世界。
“那是他的选择,如果他选择不同的路,只能说明他和我们并不是同样的人。”黑发黑眼的少年一点也不可惜。
被讨论的侠客这时候正面对着生死存亡的考验——腹部鲜血汩汩,他已经小心地避开了要害,但还是避免不了受伤。
“糟了,这种情况真的有可能会死的啊。”这样自言自语的家伙是连少年都很难称得上的男孩,看他的年纪,绝不会超过十二岁。
然而话是这样说,他却不是很在意自己的伤势的样子,随便处理了一下就隐蔽地朝自己住处相反的地方去。
“是你啊,侠客。”居住在这里的是一个比侠客大了三四岁的女孩子,似乎并不为这个男孩子的不请自来生气,随意就放他进了自己的房子。
“玛丽。”侠客捂住受伤的腹部,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旁若无人走进了这所房子:“唔,这一次又只能拜托你了。”
这里比侠客的住处要干净整洁许多,看这个名叫玛丽的少女似乎也没有足够强的实力匹配这样的居住环境——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个待遇,当然是因为她也算是特殊人才了。
她是医生,在流星街相当罕见的医生。
流星街用得着医生的地方很多,然而用得了医生的人却很少,同时药物也十分缺乏。这样的情形之下,医生似乎很没用——除了真正厉害的那一种。实际上,玛丽就是。
不过她显然不是一开始就获得了现在这种地位的,早两三年她还没有后来的老师,在这一片也只是艰难求活。当时的侠客虽然年纪小,但凭借着超出一般的聪明已经混的比很多成年人还好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交集,一两次的巧合,她给侠客处理过一两次外伤,侠客给她帮过一两次小忙。这样的关系在流星街不多,进一步的话或许就能称得上同伴了。
玛丽三两下给侠客清理完伤口,然后撒药包扎。
虽然已经尽力避开致命的地方了,但伤口依旧很深,可不是闹着玩的。然而在包扎的过程中,侠客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笑嘻嘻地和玛丽闲聊。
“还好是这几天,你知道的,这几天外面安分不少,疗伤的话也能安心。哈哈,这样说起来还要感谢长老会议和外面那些人吧。”侠客笑着东张西望,直到看到一样东西,眼睛里的笑意没有了。
不管会不会弄裂才包扎好的伤口,他跳下椅子,拿起了桌上类似于传单的粗糙纸片:“玛丽,你要离开流星街?”
传单的内容是有关于这一次长老会议和外面的交易,除了长老会议本就准备好的一些念能力者,有实力的人也可以参加选拔——如果合格的话,同样可以离开流星街。
如果是别人选择这条路,离开流星街,侠客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那些人关他什么事呢?可是玛丽不同,玛丽不是同伴,但对于他来说是比同伴还要可靠的存在。
他曾经结交过的那些同伴,真的能和他好聚好散的其实是少数。大多数要么死了,要么背叛了。这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是因为同样的目的聚集在一起的吧,这样就容易有利益冲突。
例如这一次的受伤,并不是什么仇人做的,正是来自于‘同伴’的背后一击呢。
侠客这个人说他狡猾没有问题,有的时候老到超过绝大多数成年人,最会聪明地为自己打算的人说的就是他了。不过,他也是一个坚持‘传统’的流星街人——要么就保持防备,一但成为同伴的话,那么他绝不会是背叛的那一个。
因为这个特点他得到过许多靠得住的同伴,同样的也因此受过伤。不过他心里衡量,得到的大于失去的,最终他始终保留了这一份‘传统’。只不过这一次他因此受伤了而已。
总之,同伴也有好有坏,可是玛丽不一样,她和侠客从来不存在利益冲突。在平淡而又真实存在的交情中,她算是侠客少有的真正放心的人。
更何况侠客完全知道玛丽的性格,这个逐渐长大的女孩子,大概是七八岁才来流星街的关系,性格里有一份没有被打磨干净的天真柔软。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有一些心软,有一些烂好人。
在流星街这并不是一个利于活下来的品性,但正是由于她的这个性格,侠客在她身上能够察觉到流星街少有的‘善意’——这个地方出身的人总是这样,一面鄙夷着善意,一面又无法放过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每一丝真正的善意。
玛丽有一些局促,就像是原本的秘密被不小心打破了一样。迅速地从侠客手上抽过那张传单:“只是看一看而已,看一看。你知道的,最近长老会议的人撒了不少这种传单,拿来生火也不错。”
虽然玛丽比侠客年长了三四岁,但是论起心机和言语手段,她差着这个男孩子不知道多少年纪!侠客不用听她说话,只看她的神色就知道这是假话!
然而他不能追问下去了,在流星街,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既深刻又浅薄。有的时候交付性命也不眨一下眼睛,可与此同时,生死相托的人也不一定能干涉一个小小的决定。
侠客的眼睛里没有之前的关心,就好像之前的在意全都是假的一样。这家伙是个真正薄情寡义的存在,一点点热心十分有限。说出刚才的问句,已经算是他的极限了,这时候大概就只剩下了冷漠。
这时候反而是玛丽不安起来,对他解释:“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始终没办法习惯流星街,即使我现在的生活在一些人看来已经很不错了。但我想回到外面,侠客,我不属于流星街。”
侠客的眼睛里有一种漠然:“哦,那玛丽就认为自己还能回去吗?玛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流星街了吧,这里是被世界遗弃的存在才能到达的。玛丽,你已经被外面的世界抛弃了。”
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十分可爱,就好像普通小孩子的男孩字字如刀,刀刀见血。他的言辞没有一点错误,玛丽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这是她刻意遗忘,却没有一刻能够忘记的事实。
她使用了‘回到’这个词儿,却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再也不是她的归处,她,能回哪儿去?
最终也只能勉强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要离开流星街。不管我还能不能属于外面的世界,但是我确定,我不属于流星街。”
“有的时候还真是羡慕侠客你呢,大概对于你来说,流星街只是一个正常生存的地方,完全不会迷惘。但是我不行的,对于我来说,流星街就像是一个始终张着大嘴的怪物,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身后追赶,食欲强盛,想要吞食掉我。”
侠客凑近了那姑娘的耳朵:“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玛丽,你知不知道,这些外面世界的人从流星街挑选的不是‘人’,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不需要保养和修理的工具,是最听话好用的狗。”
侠客当然不是愤世嫉俗的人,说出这番话更多的是为了让眼前的女孩子清醒一点。但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姑娘飞快地摇头。
“不,不一样的,今年有揍敌客家的大小姐来挑人。揍敌客家要的不是念能力者打手,他们要的是还能培养的年轻人,培养,培养成为女仆或者管家。虽然揍敌客家的女仆管家也不可能单纯,但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侠客无话可说,以他的性格,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他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走出房子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明白,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这所房子了——这个傻姑娘要离开流星街,要么成功,要么在选拔中死亡。
流星街人的缘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因为死亡的太过容易与突然,所以比白纸还要薄。
侠客回到自己的住处才叹了一口气,他和玛丽不一样。玛丽还能对外界抱有美好的幻想,不到最后的希望也击碎,她是绝不会醒悟的。纯正的流星街人侠客却看的很清楚,揍敌客不是关键,所有的去处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玛丽以为的不同,始终也只能是她美好的以为而已。
他淡漠地捡起一张粗糙的传单——这就是房子破烂的坏处之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这些外面的东西吹落进来。
这种传单一看就是流星街本土印刷的,嗯,没什么好奇怪的,流星街当然有印刷厂。只不过这里原料匮乏,水资源匮乏,好一点的印刷品都是不存在的。这种粗糙的程度,几乎成了招牌。
侠客不喜欢流星街的印刷厂,那里连着造纸厂,他更小一些的时候靠回收垃圾过日子,其中就包括将废纸送到造纸厂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