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睁开眼时,却是一惊,慌慌张张的就坐了起来——
还得去给祖母并老祖宗请安呢,怎么就睡到这个时辰了。
忙一叠声唤采英采莲进来。
“小姐怎么这会儿就醒了?昨儿个都没睡好……”采莲掀开厚厚的布帘,缩着肩从外面进来,“天儿还早着呢,瞧着亮堂,不过是为着下雪了。”
这两年的天气还真是邪门,去年上大雨倾盆,天上突然出现神似太极的图案;今年更好,明明早该冷的天气,却是一直暖暖和和的,怎么看着都得再暖和一段儿呢,谁成想,竟是突然就变了脸。
而且这雪下得也邪乎的紧,一大片一大片鹅毛似的,这才多大功夫啊,外面的雪就有一脚深了。
“小姐再睡会儿吧,这么冷的天,老祖宗她们怕是也会晚会儿起来……”
“醒了就睡不着了。”蕴宁摇了摇头,“这么躺着也没意思,我还是起来吧。”
皇后崩逝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过来了,这可是国丧,一家人都别想安生,即便老祖宗年纪大了,不用进宫,母亲和祖母却是须得进宫守灵的。
看蕴宁坚持,采英只得服侍着蕴宁起来,采莲则急急跑到外面把箱子里的大毛衣服翻检出来。
待得收拾停当,又服侍着蕴宁用了碗燕窝瘦肉粥:
“这粥味儿道倒是鲜美。”
因一直小火煨着,又是蕴宁亲自调的味儿,吃着可不格外香甜。
“把汤钵端上,我给娘亲送去些。”
蕴宁说着紧了紧身上领子袖口处都镶了着白狐毛的织金斗篷——
总想着把失而复得的女儿打扮成花骨朵一般,蕴宁的大毛衣服保暖之外,可不全都是亮的耀眼的颜色?
好在蕴宁容貌极为张扬大气,这样的颜色也完全压得住,更衬得人雍容华贵、姿态万方。
临出门时,采英又赶紧塞了个描金嵌玉的珐琅手炉过去:
“可得仔细点儿,外面冷着呢。”
蕴宁应了一声,被众人簇拥着走出门来,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依旧被乱风裹着的大雪扑了个满怀。
身上厚厚的衣服竟似是瞬间被刮透了一般。便是采莲手中举着的伞也差点儿被刮飞。
蕴宁往远处瞧了一眼,只觉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昨儿个灿烂阳光下无比鲜活的远山近水,全都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亭台楼阁,也变成了圆滚滚的蚕蛹……
侯府下人一早就起来了,可他们清除积雪的速度远赶不上雪落的速度,这边儿扫干净了,回头一瞧,甬道上很快又铺上了一层。
好在毕竟是初冬第一场雪,又有瑞雪兆丰年的说头,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瞧见蕴宁过来,唯恐她滑到,两个小丫鬟索性跑到她前面,一路跟着扫到了丁芳华的院子门口。
身外一家主母,即便天寒地冻的天气,丁芳华可也不敢偷懒,正站在院里分派家事,远远的瞧见蕴宁进门,就有些诧异,忙不迭打发了其他人离开,自己则接过去,直接握了蕴宁的手:
“好我的乖女儿,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阿娘不是也起来了吗?”蕴宁任丁芳华挽着自己的手,笑着道,“娘一大早起来,还没进东西吧?正好这儿有炖好的燕窝瘦肉粥,阿娘先用点儿吧。”
等待会儿宫里噩耗传来,怕是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了。
“你是稀罕这雪了吧?”丁芳华笑吟吟的道,却明显是想岔了——
小孩子们都爱玩雪,这么大的雪,自己可也稀罕的不成,这才多大会儿啊,就可以拿来堆雪人了。
“正好你阿弟没事儿,待会儿就让他帮你堆个雪人儿玩,喜欢什么样子的,尽管对他说就好。”
话音一落,袁钊霖的声音就在院外响起:
“阿姐想要雪人吗?想要什么样的?我前几日正好得了几块红玉和打磨成珠子的墨玉,正好拿来做眼珠子和鼻子……”
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他的身后还跟着袁家最小的弟弟、六岁的袁钊铭,再往后则是神情乖巧的袁明仪,脸上虽是看不出什么来,走路的姿势却是有些别扭,明显跪的时间太长了所致。
几人进了房间,先给丁芳华请了安,又跟蕴宁问了好,袁明仪也是低眉顺眼,只紧紧挨着袁钊铭,一副仔细照看幼弟的好姐姐模样。
“你们几个倒是有福的,你们阿姐刚送来燕窝粥,就一窝蜂的过来了。”丁芳华笑呵呵道。
“阿姐做的吗?”袁钊霖眼睛登时亮晶晶的,瞧着温在炉子上的瓦钵,一副馋的不得了的模样。
旁边的袁钊铭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一下从椅子上爬下来,绕过想要拦住自己的袁明仪,哒哒的跑向蕴宁,扯了蕴宁的衣角,伸出白嫩嫩的小手道:
“阿姐阿姐,铭哥儿的果子给你,你的燕窝粥也让铭哥儿吃一口好不好……”
手心里可不正躺着一枚红艳艳的冬果——
当初吃过阿姐做的菊花饼,袁钊铭只觉得小舌头都要香掉了。他年龄小,燕窝粥什么的,本来是不感兴趣的,可一听说是蕴宁煲的汤,立马就开始口水直流。
好在年纪虽小,却也明白不能不劳而获,就提出拿冬果来换……
旁边的袁明仪瞧得暗暗咬牙,自己这个五姐还真是个外表老实、内里奸猾的。这才多久啊,就把府里老少的心几乎全给收买走了。
连袁钊铭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也一心巴结她……
只吃一堑长一智,昨儿个得了那么大一个教训,袁明仪心里再不忿,却也不敢表现出来。
又觉得长姐被兄弟簇拥着的情形太过刺眼,索性找个借口告辞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就后悔了。却是外面的雪下得越发大了,风割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往外走的步子就变得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