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要误以为,陆念稚是在借病跟她撒娇呢!
杜振熙想到这里忍不住手一抖,抖得瓷勺松脱陆念稚的牙关,秉持礼数假笑着应声“稍等”,起身转进廊下,收拾完炉子空碗,顺路拐进耳房。
庐隐居上房的耳房里,常年备着装各式甜口小点心的攒盒,以便陆念稚随取随吃。
“四叔,您吃颗蜜饯压一压苦味先。”杜振熙抱着攒盒坐回紫檀案后,签一颗蜜饯喂陆念稚,顺便给自己也挑了颗薄荷糖块醒神,鼓着腮帮子闲聊道,“四叔,您和我小时候多是在清和院用膳,随的是曾祖母的口味,喜欢重口鲜辣味的。您怎么就偏爱上甜食了?”
她觉得她纯粹是被陆念稚带歪的,不像大部分女孩子天生就喜欢甜食,也就觉得陆念稚这个小爱好,略有些娘里娘气。
她本是随口一问,顺便暗搓搓刺陆念稚,陆念稚闻言却一脸认真的沉思状。
“大概是因为……以前过得太苦了?”陆念稚长睫半垂,目光似落在攒盒上,又似落在遥远的记忆里,“小时候逃难的记忆,我其实记不太清楚了。但进杜府越久,日子过得越好,心底就越发忘不掉那种’苦怕了’的感觉。数十年锦衣玉食,却总缺不得一两味甜品调剂。”
吃进嘴里是甜的,淌进心底也是甜的,仿佛能消融以前残留的苦滋味。
杜振熙闻言微愣。
那时候陆念稚好像才三岁,即便不懂事也该记事了,随家人村人一路逃荒一路死人,最后陆念稚能剩下半口气饿晕在杜府门外,记忆最深刻的,也许不是大人舍己为他的保护,而是垂死挣扎的冷和饿。
这样的幼年经历,确实太苦了。
她无法想象,如果换成她或杜振晟,能不能活到最后。
陆念稚斐然的心性,也许是在那时形成并扎根心房的?
所以他有心智、有手段、有韧性,这样能干却是基于那样一段经历。
杜振熙心头一撞,抿了抿唇定睛细看陆念稚,他脸上只有片刻怅然,却没有迷惘和晦暗。
陆念稚偏爱的不是甜食,而是一种精神寄托吧?
人在生病的时候比较脆弱。
杜振熙对陆念稚略表同情,又主动签了块她认为最好吃的糖块给陆念稚,放轻声音真心关切道,“您也说如今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了。以后可别再像昨天似的,穿衣裳只顾好看,不顾天冷天热。”
陆念稚似从追忆中回过神来,张口含住竹签上的糖块,翘起的长睫一扇一扇,扇得他含糊的声音越发闷闷沉沉的,“小七,你昨天不是还夸那件禅衣好看吗?你嫌我不会穿衣裳,那你帮我挑每天穿的衣裳好了。”
杜振熙无语,她昨天不是夸禅衣好看,而是夸禅衣实用,能用来藏身好不好?
再一听陆念稚的语气,就更加肯定陆念稚不是无聊到在和她“撒娇”,而是趁火打劫,指使她帮他打理日常琐事。
她决定不和病人计较,见陆念稚一副坐等她动手的派头,又决定看在陆念稚幼年可怜的份上,她今天就好好照顾他一回罢了。
杜振熙打定主意就付诸行动,熟门熟路的拖来装冬装的箱笼,边埋头挑拣配套,边划定她负责的范围,“我先给您配出最近要穿的三五套出来。回头我知会练秋姐姐、拂冬姐姐一声。您不会挑,让她们照着我选的类型挑就是了。”
陆念稚看一眼埋头苦干的杜振熙,忍不住扶额笑。
他好像有点装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