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弘见恩师的态度比自己更加豁达,这才略放下了心,先安排王霄去沐浴休息,又着人准备接风宴。
……
一个时代的结束,听起来很波澜壮阔,但放到当下来看,其实影响并不大。王霄离京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朝堂上很快就有人蠢蠢欲动,预备填补他离开留下的位置了。
所以李定宸每天都能收到不少关于此事的奏折,有人直言朝政繁杂,内阁需要再添人,有些则更委婉,只是探问他的意思。毕竟内阁虽说员额四人,但历来很少有满员的时候,多是两三人。
越罗见李定宸将这些奏折都留中,便问,“陛下暂时不打算给内阁添人了?”
“已经够用了。”李定宸道,“再说,如今内阁的局面,杜卓华是王霄一党,纵然朕没有因为王相的事牵连,想来他总会识趣些。另外两人,多是看朕的意思办事。如此,将来朕也好提那御驾亲征的事不是?再添了新的人进来,谁知道又会如何?”
没准新来的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争权夺利,又折腾出一番事情来。
所以,在御驾亲征成行之前,李定宸都不会考虑添人的。
第111章 天子耳目
其实从李定宸的角度来说,趁着王霄刚走没多久,内阁的局面还不稳定的时候提出御驾亲征,才是最容易成行的。
奈何打仗这种事,他想打,也得有人配合不是?
朝廷是正义之师,讲究个师出有名,不可能好端端的就把军队拉出去打谁,须得别人来犯,然后他们反击回去,才是正理。偏偏近来九边安稳,便也只能暂且将这种想法按捺住。
让国内再安安生生的发展一阵,积攒些家底,也是很有必要的。
何况孩子们都还小,尤其是年年,正是一天一个样的时候,李定宸也舍不得抛下他们离开京城。
所以他兀自对着知政殿中那副盔甲发了两夜的呆,到底还是没让人取下来给自己换上,而是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都按了下去,而后继续去过按部就班的生活。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人要处置一下。
余敏程送别王霄之后,情绪一直不怎么好,就连本职工作,也显得有些懒散。
却不料这一日,正在衙中做事,便听得有内侍来宣旨,道是唐时有采风使,为天子耳目,巡查地方,如今欲重置此职位,借重于他,令他查访各地山川地理、水文环境、风土民情等,使皇帝能于宫中知天下事。
这道莫名其妙的圣旨,以及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官职,着实让不少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采风使这个官职,说起来好听,为天子耳目,巡查四方,但实际上就是没有任何权柄。毕竟朝廷如今已经有了十三路监察御史,根本不需要再任命职能重复的官员。
何况圣旨里也写明了,要他查访的不是各地官员如何理政、百姓是否安居,而是风土民情山川地理,这就更与权势扯不上边了。
一时间,御史台中的官员都不知道是否该开口道贺。
有与余敏程亲近的,已经拉着内侍打听起来。但能在御前当差的内侍们久经训练,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到底也没被他们探问出来,皇帝究竟为什么要下这么一道圣旨。
倒是问出了一点别的,“陛下有交代,事关重大,请俞大人即刻出京,不必陛辞了。”
这下御史台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原本这道圣旨还是祸福难料,加上这句话,那就是祸非福了。按照惯例,出京的官员,若是品级很高或者身负重任,离京前皇帝必然要召见一番,面授机宜。这种见都不见就把人打发出去的做法,显然就是不待见他。
于是各人收起了热络,客套几句,便都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继续忙碌了。
余敏程倒还算镇定,领了旨意,谢了圣恩,便准备回家去收拾行李了。几位平日与他来往频繁,关系亲近的同僚跟了出来,纷纷出言询问,“此事俞兄心中可有章程了?”
“无非是圣命而已,照做便是,能有什么章程?”余敏程笑道。
“这好端端的降下旨意,难道俞兄也不知道是为何?”又有人问。
余敏程一笑摇头,“若是知晓,我也就不会接到这旨意了。”
众人只得叹息一番,因为皇帝要求他即刻出京,其他人又要当值,不能相送,只好在此辞别了。余敏程出了宫门,骑上马回家,心里对这件事,其实是有几分猜测的。
是他第一个上折子弹劾王霄,最终成功将人拉下马来。不管这件事究竟有多少内情,皇帝恐怕都不会看他很顺眼,想把人打发出去,也是有的。倒是采风使这个官职,很有意思。
如果皇帝只是想眼不见心不烦,那么直接将他外放即可。既然没有这么做,采风使这个官职,就必然还有别的玄机。
只要弄明白这一点,自己未必不能再回京城。可惜到底还是恶了皇帝,没有陛见时面授机宜,许多事就只有自己揣摩着做,却是要多费几分精神。
他一路琢磨着回了家,收拾好行装,便直接打马出城去了。
李定宸在宫中收到他已经出京的消息时,已经快到晚膳的时间。他这会儿难得空闲,便将小女儿抱在怀中,考问大儿子的功课。听得内侍回报,只淡淡一哼,“还算识时务。”
越罗在一旁笑道,“陛下既然欣赏他,又何必做出这样的表情?”
“朕不过看他还有几分才干。”李定宸道,“只是心思太多,自以为聪明,总想走捷径,却是不可取的。朕如今就是要磨磨他这个性子,若是他真能耐得下性子去做这个采风使,将来未必不能大用。”
越是只是看着他笑。
李定宸被她笑得不自在,便住了口,问道,“皇后这是在笑什么?”
“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儿,陛下都已经能如此褒贬朝中俊杰,说得头头是道了。”几年前,他自己还是个冲动易怒,静不下来的人呢!
“不过年少荒唐,阿罗总记着它做什么?”李定宸闻言不由赧然,面上露出几分羞怒的薄红,“难道还不许朕长进么?”
越罗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有长进自然是好事,但我却觉得那时候的陛下心性纯质,十分可爱。”
李定宸忍不住咧了咧嘴,耳根越发红润,偏偏面上还要压着,竭力拉平了嘴角,故意摆出一脸正经与严肃,“难道朕如今就显得面目可憎了?”
“陛下如今成熟稳重,思虑周全,行事大气,有英雄气概,又与从前不同了。”越罗大方的夸赞道。
李定宸心下得意,面上也带着受不住的笑意,只低着头看手中的纸,一只手将女儿搂紧,口中轻斥道,“孩子们还在呢,胡说八道什么?可还有一点半点为人母的庄重?”
年年生得比冬生还壮实,虽然才五个月,但已经很有力气了,被李定宸用力搂着,觉得有些不舒服,就举起小手啪啪啪地拍打他的胳膊,竟将皮肤都拍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