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儿送了瓜子过来,说道:“姐姐别在这儿嗑瓜子,吐一地的皮,待会儿奶奶回来又要骂。”
这金锁也不睬她,自顾自嗑瓜子,将皮吐了一地。
那招儿没奈何,又是个半大孩子,只好丢手走开。
金锁兀自忖道:我是打小跟着奶奶的,在家时吃睡都在一处,这情分是旁人不能比的。就是那嫁出去的惠香,也赶我不上。自来了这里,我替她出谋划策,大小事我都替她想到头里。如今她竟丝毫不顾情分,将我这样作践起来。我看依着奶奶的脾气,大爷同她是好不了了。她嫁来几年,都没个一男半女,往后少不得大爷要纳妾。这家里添了人口,以后的事情就难说的很。我跟着她,未必有什么好果子吃,不如另谋个出路。适才看大爷对我的样子,倒很有几分情意,这高枝儿我不如先跳了上去,日后有个一男半女也是个终身之靠。强胜给人做奴为婢,日后嫁小厮!
她将如意算盘打了一回,又转念道:看奶奶往日那脾气,不是个能容人的。我若当真有了这样的事,只怕天也掀翻了。这屋里可就再没我的容身地,大爷又不是个有主心骨的汉子。待到了那时,没人主张着,我可就没活路了。我看姑娘年纪虽轻,倒很有几分主见,行事说话都与世间那等懦弱无用的女子不同。我不若去求求姑娘,先跟了她到庄子上去,强如在这王氏手里揉搓。就算将来弄出事来,我也算姑娘的人,她必定不会撒开不管的。
金锁心底将算盘珠子拨拉的噼啪响,只当万事在握,主意拿定,不由得意洋洋,抬身起来就往外去。
招儿看见连忙呼道:“姐姐往哪儿去?丢下这一地瓜子皮,倒叫谁扫?”
金锁哪里管她,径自走了。招儿只好寻了把扫帚,嘟嘟囔囔的扫了地。
这金锁一路走到夏春朝院里,进门见宝儿正在廊上美人靠里坐着,手里做些针线。
她先不忙进屋,满脸堆笑迎上前去,向宝儿问道:“妹妹好,又忙些什么?”宝儿见了她,情知她是王丢儿的心腹丫鬟,也不十分兜揽,微笑道:“是我们姑娘的一件衣裳脱了线,我给补上。”又问道:“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大奶奶那里不需要人服侍了?”
金锁笑道:“奶奶有事体出门去了,我在屋里闲着没事,就过来走走。还有一句要紧话要告诉姑娘,不知姑娘方便么?”宝儿看了她两眼,忽而笑道:“姐姐也知我们姑娘正在养胎,姑娘这些年操心费力,气血亏虚的厉害,陆家那起混账又将姑娘气的不轻。姑娘得着实静养着,前儿大夫来还说,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扰了姑娘清净。我也不是不让姐姐进去,只是姐姐万一哪句话不得当,姑娘听了生气,伤了身子,老爷责问起来,咱们谁也担当不起。”
金锁陪笑道:“妹妹这等伶俐,难怪姑娘疼爱妹妹。然而我这话十分要紧,就怕姑娘听不着了要吃亏呢。妹妹既替姑娘着想,想必不会听凭姑娘栽跟头罢?”
宝儿听了这话,心里忖道:她这番话倒好似别有意图,看她这鬼鬼祟祟的行径,又像是背着王丢儿出来的。也罢,我且叫她去见一见姑娘,看她有什么话说。
当下,她笑道:“难为金锁姐姐这等为着姑娘,既是这般,姑娘在里屋炕上歇着,姐姐自管进去就是。我把这袖子缝了,也就进去了。
金锁闻言,忙不迭往里头去,脚下就没留神,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跤。
宝儿在后头瞧着,嘀咕道:“不知今儿来行什么勾当,走的这样慌张,恨不得连鞋也掉了罢!”
这金锁充耳不闻,走到屋中,就见夏春朝正要下炕穿鞋。她慌忙两步并作一步,抢上前去,一面陪笑道:“姑娘身子不方便,还是我来。”一面跪在地下埋头替她穿鞋。
夏春朝不防她忽然进来,也不及阻止,索性随她去了。待鞋穿罢,金锁立在一旁,满面堆笑问道:“姑娘不在炕上歇着,这是做什么去?”
夏春朝微笑道:“炕上坐久了,起来下地走走。惦记着几件绣活没做好,进去拿出来。”
金锁忙道:“姑娘怀着身子,宁可歇着也罢了,又做那些做什么!姑娘若缺人服侍,不如跟老爷回了,多叫几个人来。”
夏春朝听出她这话外之音,含笑试探道:“我也这么想,我如今身子也还便当,倒也罢了。待将来肚子大了,诸事不便,只这两个丫头难免手忙脚乱。等孩子生下来,只怕更忙不过来,我倒也常想多叫几个人来服侍。然而这一时半刻,哪里找好的丫头?若是都如你这般聪明伶俐,倒也罢了。”
金锁看这话有门,慌忙笑道:“得姑娘不嫌弃,我宁可来服侍姑娘,只怕姑娘看不上呢。”
夏春朝笑了笑,不接这话,只问道:“你今儿过来,可是嫂子有事打发你来?”金锁摇头道:“这却不是,奶奶到前堂上去了。我有句要紧的话,走来告诉姑娘。”
夏春朝心中狐疑,问道:“什么要紧的话?”
金锁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儿道:“今儿一早,大爷要往庄子上去,打发了小厮进来讨衣裳。奶奶不与,又与大爷厮闹了一场。姑娘可知是为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