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马车拉着那婆子,一路风驰电掣行至夏宅门外。
到了门上,众人下车,将那婆子揪下车来,不由分说,推进门里。
陶氏心里七上八下,一路过去被人指指戳戳,跌跌撞撞也不敢抬头,只看着脚下不知迈过了几道门槛,才来到一间房舍外头。
珠儿打了帘子,叫她进去。这陶氏低着头,迈步进门。
走到屋中,只见堂上上首坐着个五旬上下的白面老者,料来便是夏家的当家老爷,夏家小姐夏春朝正在一旁地下的一张枣木椅上坐着。
陶氏走进门内,便不肯往前走,只在一旁站了,垂首不言。珠儿快步走到夏春朝身侧,垂手侍立。
夏春朝正同父亲商议迁居一事,瞥见陶氏进来,也只当不见,只顾同夏东兴说话,不理不睬。
夏东兴正侧头同女儿商谈,一时不曾瞧见。落后口渴要茶,抬头却见地下站着个面生妇人,诧异道:“这妇人是谁?不是咱们家的家人,怎么跑进来的?”
珠儿这才回道:“禀老爷,这是街上开茶棚子的陶妈妈,平日里管些说媒拉纤、买卖侍女的差事。之前大奶奶请她来家看过病,姑娘因身子不适,也请她看过,今儿忽然找来说有事要告诉老爷。”
夏东兴生性古执,甚是厌憎三姑六婆,听说这妇人正是操此行当的,心里顿生厌恶,当即说道:“若是来说卖丫头的,去跟大奶奶讲就是了,来寻我做什么。没看见我正同姑娘说话,一声儿不言语就进来了,当真是半点礼数也不知!”陶氏尚未张口,先被羞了个满脸臊红。
夏东兴又转而向夏春朝道:“你身子不适,请大夫就是,怎么叫她来看?这神婆整日在街上招摇撞骗,懂什么医术药理,你叫她来替你看,不怕她治坏了你的身子?”夏春朝浅笑道:“我也是看嫂子请了她来,想着大约可靠些,又吐的实在难过,病急乱投医之故。”
这父女两个说着话,那陶氏在下头听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个字也不敢吐。
少顷,珠儿插口道:“老爷,这陶妈妈今儿过来是另有话说,并非为卖丫头来的。”说着,就向陶氏道:“陶妈妈,你适才在门上求人放你进来,口口声声只说有话要讲。如今见了老爷和姑娘,怎么不敢说了?”
那陶氏已知是落入圈套,心里暗骂了几句,但身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将先前同珠儿所言之事又讲了一遍。又恐夏东兴迁怒自己,赶忙辩解道:“我也说这事太过伤天害理,只是大奶奶一再强求,还说若我不照办,就叫人来拆了我的棚子。婆子一个寡妇,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假意暂且答应下来。这都是大奶奶的主意,婆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害大小姐啊!”
夏东兴乍闻此事,又惊又怒。尚未开口,夏春朝便先说道:“我同嫂子从未有过口角争执,她为什么要害我?莫不是你这个婆子讹诈不成,便来栽赃陷害?你说她问你买药来害我堕胎,可有什么凭证?!”
陶氏自知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也就管不了王丢儿那许多了,只为洗脱自己,忙抢着说道:“有有有,之前大奶奶给了我许多银两并首饰,说是预付的药钱,待事成之后还要谢我。其中有一枚凤钗,我给珠儿姑娘看过。珠儿姑娘说是大奶奶的东西,就收去了。”说着,便看向珠儿。
珠儿将那钗子自袖里取出,送到夏东兴面前,说道:“适才陶妈妈拿了这钗子过来言说此事,我看这钗子很是眼熟,想起来是早年间老爷往王家下聘时送的压贴礼。我一个丫头,这样的事不敢做主,只好将她带了进来。”
夏东兴接过钗子,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果然是儿媳之物,脸色越发阴沉。当下,向左右吩咐道:“打发人,去将大奶奶请来!”
底下答应了一声,就有家人媳妇去请。
堂上众人坐着,彼此并无话说。
其时,那王丢儿正在屋中闲坐,因金锁一门心思只在同夏恭言勾搭上,招儿年纪太小,并无人替她打探,对堂上之事尚且一无所知。忽闻老爷相招,她心中疑惑,问道:“这不早不晚的,老爷叫我怎的?可知道为些什么事?”
来人心想这怎好直说,便推不知,只说老爷请奶奶快去。
王丢儿无奈,起来穿了衣裳过去,心里上下不宁。
走到堂上,才踏进门槛,她就见陶氏在堂下地上站着,心里顿时一慌,就知那件事不好了。当着人前,只好强撑着无事,上前与夏东兴道了个万福,立在一边。夏春朝因有身孕,便坐着未曾动身。王丢儿倒也不及同她理论。
王丢儿问道:“爹今儿叫我来有什么事?”夏东兴向陶氏一指,问道:“这妇人你可认得?”王丢儿待要说不认得,但日前她进来,一众家人都看在眼里,推诿不得,只好说道:“认得,前儿媳妇身子微有不适,请了她来家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