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2)

运河中常有失足落水或者叫人暗杀之人的尸体漂浮,杜武着人沿岸将运河理了一遍又一遍也找不到他的尸体,为何朝政安稳,他便假指一人为玉逸尘草草掩埋。杜禹自然满心欢喜,回家后嗫嚅着与贞书谈起,贞书却连头也不抬:“我知道了。”

“但是……”就在杜禹终于松了口气的同时贞书抬起头来盯着他:“我如今跟你在一起也不过为了肚里的孩子,永远也不会跟你行夫妻之实。若窦明鸾姑娘愿意,你就娶她为妻吧。”

杜禹气的直敲桌子:“若那玉逸尘活着,我答应你跟他走,因为你爱他,我成全你。但他现在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难道你还要为那个阉人守贞?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贞书自牙缝中吐了个滚字,却又忍不住问道:“他死了,朝中清静了吗?从此你们就天下太平了吗?从此人人都有好日子过了吗?还不是要争来争去?阉人,阉人不是人吗?你为何次次要这样侮辱他?”

杜禹颓然落坐,头一回叫贞书反驳的喘不过气来。

贞书亦是自玉逸尘死后头一回落泪,泪珠滚下来就无法止住:“他虽是个阉人,但前提是他也是个人,还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我活着就等于他活着,我是他的眼睛,是他的神识,只要我活一天,就是两个人一起活。”

杜禹气噎当场,呆了许久仰脖叹息,闭眼答了声:“好!你守你的,我娶我的。”

他当初回京时本就已经与窦明鸾重提婚事,若不是后来寻到贞书,如今只怕也已经与窦明鸾膝下有了孩子。虽当初在五陵山中是他欺骗她在先,但自回京之后知道她还活着开始,杜禹自忖自己为贞书付出的实在不算少,他为了她顶着满城人的笑话,为了她几乎将老爹杜武气个半死。

他可以不在乎她与那阉人的过去,亦可以忍受满京城人的耻笑。

但贞书方才一句永远不行夫妻之实的话却彻底激怒了杜禹,他是个正经的男人,堂堂正正顶立于天地之间,并且在她肚子里种了个孩子,这所有的一切,竟然比不上一个阉人。若不是这些年遭受磨难所积攒下来的那些忍,杜禹此时气的几乎要砸烂整间屋子都不为过。

他回府就娶了窦明鸾,当夜圆了洞房。

这年五月间,贞书生得一个圆乎乎胖登登的小子。她到产前仍是细挑身材,肚子也不是格外大,生的孩子却十分扎实。

杜武既然劳神费力干掉了专权的宦官玉逸尘,又平王在凉州不肯出面,便开始名正言顺摄政。

杜禹替儿子小鱼办百岁宴的时候,杜禹有意要显摆自己的儿子比他爹的儿子更听话更漂亮些,八月初的天气里把个光着屁股只系个肚兜的小鱼抱到了杜武跟前。小鱼小腿粗壮混身有力,哭起来都比别的孩子更响些。

杜武见儿子如今渐渐也收敛当初的不羁狂放,穿上官服倒也跟个大人一样,比之自己年轻的时候虽然深沉不足,也算是个英武帅气的美男子。不忍拂他好意,接过来装个样子抱在怀中,谁知这小鱼见了个蓄胡子的老头,双腿一蹬小手一抓,揪住他爷爷的胡子就再也不肯松开。杜武行动身后自然跟着一大匹人,一大群文官武丞们都叫这无畏的初生牛犊子吓的脸色大变。杜武却抱着小鱼哈哈大笑道:“真是我杜某的孙子,有胆识。”

既他都这样说,大家自然附合高捧,说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前途无可限量等。

杜武抱了孩子淡淡一笑道:“他有我这样的爷爷,再差能差到那里去?”

人常言幺儿子,大孙子。就是说于一个人来说,平生便有诸多子孙,最宠爱的也莫过于最小的儿子和最大的孙子。杜武与杜禹一生不对付,但只一眼就疼爱上了这个胖乎乎的大孙子。

因贞书如今独住在川字巷,杜禹千哄万哄终于以将来必定带贞书去凉州为筹码,才哄得贞书点头答应住进国公府。

进国公府后,因有窦明鸾为正妻,她又是个不愿作妾的,也只能这样没名没分的自己带着小鱼一处小院独过着。

杜武即喜爱小鱼,回家书房里与朝臣商议要事时也要带在身边,惯得一身爬高踩地揪人胡子的坏毛病,杜武非但不以为然,还要主动怂勇小鱼去揪那些大臣们的胡子。

他管教儿子太过严厉,到了孙子这里却成了无限度的溺爱。

贞书在国公府呆了一年多憋闷时常哀叹,杜禹又何尝不是。两人偶尔相见,眼瞅着儿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也是相对愁眉,恰此时鞑子逼近凉州一带,杜禹经不住贞书的从促便重提再回凉州之事。

杜武初时不应,架不住儿子整日在身边聒燥,恰杨氏为了能叫杜武分些宠爱出来,三十上下的年级又怀得一胎。亦帮着杜禹说了一车好话,杜武也只得长叹着放手,叫儿子仍回凉州去。

如今还不是叫他抉择忠君忠父的时候,毕竟是他血脉里生出的儿子,不怕将来他会倒打一耙。

窦明鸾与杜禹一年多虽也举案齐眉,如今膝下却还无有所出,是以杜禹临走时一妻一妾一个大胖小子倒是羡煞旁人的风光。

收拾行礼这日,一岁多的杜小鱼不知从那里翻出只木头簪子来抱在怀中乱啃。贞书见他啃的口水直流,自手里夺了过来道:“什么东西,你也不嫌脏?”

奶妈犹自辩解道:“瞧着干干净净,况大公子闹的厉害,老身也不敢狠夺。”

贞书劝那奶妈道:“这东西本是头饰,脏不说,若他跑动时摔倒戳伤了才叫险,往后千万不可给他。”

奶妈讪讪的应了,抱着杜小鱼出了屋子。

贞书坐在地上摩梭着簪子,细瞧簪尾有条裂缝,初时还以为是孩子咬的,拨弄了一下,原来这簪尾竟是个螺旋的拧口,顺手拧着拧着就开了。因其工艺精巧细致,况自两年多前别了玉逸尘,她也再未动过这东西,是以一直都未发现。

她拧开了簪尾,自内里抽出一张卷的紧紧的细薄皮子来,摊开来,上面画着一张地形图。虽文字是异体她不能识,却也依稀猜得这是何物。皮子中夹着一张纸,贞书捂了唇摊开来看,便见上面写着:

贞书,我的小掌柜

我不希望你发现这个秘密,却又怕你终会发现,所以非得要留句话给你。

这便是我用徽县一县的焦土所换来的那样东西,我祖辈的脉络里最后的残存。

若你发现,愿要转赠予谁,都是你的自愿。

我仍希望你在不经意中掉丢掉这簪子,恰如我一颗深爱你,却永不需要回应的心,理当辜负。

☆、128|簪子

贞书坐在地上目瞪口呆,恰仿如那日她在玉逸尘的卧室里寻到那件墨灰色银丝花饰的袍子时一样,许久许久都无法站起来。

原来当她不住追问金矿地图去向时,那地图就一直在她发间绾着,直到她最后扔还给他。就算她说:我不要你了。

他依然抓着她的手,要她带走簪子。

他说:“这是我送你最贵重的东西,比我的心还重,就算你不愿嫁给我,也一定要戴着它。”

他还说:“便是你不愿嫁给我,这簪子必要戴着,你曾答应过我,戴上了就不会取下来。”

便是最后她怀了身孕,他决心要替她备份嫁妆时,那厚厚的银票与房契上面,仍是这支簪子。这不起眼的乌木簪子,原来果真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比他的真心与他的爱还重。

他一直都愿意给她,并希望她戴着。

贞书握着簪子坐了许久,直到夜幕尽黑才张罗着喂杜小鱼吃饭,哄他上床睡觉。

她收了簪子带到了凉州,约摸过了两年时间,谁知又叫杜小禹不知从那里翻了出来。这回,他不再拿它当个磨牙棒,改成了锄头整天趴在花园中挖土。贞书怕他将这簪子折断或者叫杜禹发现了秘密,思来想去,有心要将它捐到寺院去。

既有了这样心思,贞书便唤了个在厨房打下手的本地妈妈来问道:“咱们凉州城里可有香火旺盛的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