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1 / 1)

似蜜桃 许乘月 2479 字 3个月前

阿宁是谁, 关于这个谜团, 萧明彻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他没机会问出口。自从与萧明彻达成共识后, 李凤鸣就马不停蹄开始着手整肃淮王府内部了。她找姜婶要了府中侍人名册, 就在小院书房内坐到入夜。从前淮王府就萧明彻一个主人。他很好伺候,在衣食住行上很少主动提细致要求,万事只需符合规制即可。因此府中人手不算太多, 除郡王府时期那批侍者外, 也就是他与李凤鸣大婚前后增添了一点。人不多,再杂也杂不到哪里去,李凤鸣忙到这晚亥时,完成了整肃的第一步。事情不大,只是李凤鸣许久没这般费神过,稍稍有些疲乏。沐浴更衣后,她没骨头似地靠着淳于黛, 被搀扶着回到寝房。惊见萧明彻竟站在寝房门外的廊檐下, 当即面上一烫。李凤鸣殿下还是要点脸的, 被人撞见自己赖唧唧的模样,实在尴尬。而她转移尴尬的方法,就是假装无事发生,并且另挑一茬让对方更尴尬。“诶,你这是在等我”她浮夸地冲萧明彻飞了个媚眼儿, “莫非, 我没回房, 你就睡不着”萧明彻身形一僵,似咬紧了牙根“我若先睡,你回来也会吵醒我。”说完,转身就回房,浑身写着“懒得理你”。他这么尴尬,李凤鸣就不尴尬了。她哈哈笑着进了房,口中还不依不饶地追着调侃“若真怕被我吵到,你回北院去睡不就什么事也没有解释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在等我。”民谚总劝“做人留一线”,这是有道理的。萧明彻架不住她这般刻意的调戏,迅速脱去外袍进了床帐中,并在她绕过屏风进内间的瞬时猛地灭灯。猝不及防陷入满目黑暗,李凤鸣只能伸直两手摸索着往前走。成功坐到床沿除鞋时,她嗤笑嘀咕“幼稚。”等她摸索着要上榻,才知还有更幼稚的萧明彻稳稳霸占了床的外侧一半,岿然不动。“睡进去。”李凤鸣隔着被子推了推他的肩。他淡声回“你睡内侧,往后都这样。”其实李凤鸣是无所谓睡内侧还是外侧的,但萧明彻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定下规则,这让她满头雾水。李凤鸣摸黑上了床,小心地跨过他,躺进被窝里。“什么往后都这样等我把太子的眼线清理干净”“你若能将人找出来,把他们放到不太紧要的位置就好,不必清理出府。”黑暗中,萧明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李凤鸣打了个呵欠,闭目咕哝。“有道理。稍留点余地,太子更不容易起疑。将来有需要时,还可借这些人的口,让太子知道你想让他知道的消息。”“嗯。”他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却也有另一层私心。李凤鸣笑得幸灾乐祸“那你就惨了。还得忍着不适,三不五时与我假装合帐。”这就是萧明彻的另一层私心。沉默良久后,半梦半醒的李凤鸣发出了含糊的疑惑声“那这和你我谁睡内侧,又有什么关系”后知后觉的迷糊李凤鸣和白日里很不相同,惹得萧明彻忍不住弯了唇“你话真多,快睡。”“姓萧的,你过分了啊。我为你累死累活,你竟还嫌我唔。”萧明彻反手扯起被子,盖住了她的嘴。累到走路要人扶,此刻也开始吐字不清了,还要叽叽咕咕,对“谁睡内谁睡外”的小事刨根究底,这不叫话多他只是想着若有刺客,睡在外侧的人首当其冲。就这么简单,有什么好问的。有些东西是刻进李凤鸣骨子里的。国事与家事,看似有云泥之别,实则内里规律大同小异。她判断,在太子眼里,恒王才是真正势均力敌的对手,萧明彻不过是边角料,盯着点动静就足够,无需花费太多心思。只要明白这点,事情办起来就不容易跑偏。李凤鸣认定太子安插在淮王府内的眼线,不会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门细作,多半是以小恩小惠收买原本就在府中的人。诚如萧明彻所言,对这样的人不必大动干戈,甚至不必清理出府。只要找出他们,不动声色圈在府中可控的范围,将来有需要时,还可让他们作反间之用。淳于黛和辛茴都能跟上李凤鸣的步调。她俩一文一武、一明一暗,与李凤鸣配合无间,指东绝不打西,举一还能反三。如此,事情办起来就更顺利了。到了第三天,她们已将淮王府后院几十号人暗暗“犁”了好几遍,大致甄别出几名可疑人员。李凤鸣将各院的事务分权细化、定人定责,在大家忐忑议论着这次变动时,再不着痕迹地安排了对这些可疑人员的调用。不管在府中还是外界看来,淮王府这点动静都更像是淮王妃闲的没事,故意在自家地盘上耍威风、定规矩。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达成了整肃目的。在李凤鸣忙忙碌碌的这三日里,萧明彻没出过府门。除每天清早例行去演武场、在北院书房看完战开阳送来的最新抄纸之外,别的时候他总是安静地跟在李凤鸣身旁。李凤鸣大惑不解“夏望取士在即,你怎么这么闲成天窝在府中对我跟前跟后,算怎么回事”萧明彻倒也不隐瞒“想看看你要怎么做。”“哦,想偷师”李凤鸣乐了,“你若诚心诚意求我,我是很愿意倾囊相授的,给点学资就行。”萧明彻抬眼望天“我哪有钱付你学资。”府库钥匙可在这女人手里,难不成他先找她讨了钥匙,从府库里取钱出来给她左手倒右手,没事找事。李凤鸣完全没想到府库钥匙这茬,只以为他在敷衍耍花腔,于是故意窘他。“没钱无妨的。看你长得不错,李凤鸣殿下恩准你以身相许抵学资,敢不敢”“轻浮。”萧明彻横她一眼,抬腿就走。李凤鸣不以为意“也不算太轻浮吧我是在和你协商。既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地强迫你”“闭嘴”你也知道是光天化日之下,那还张嘴就来虽已大致猜到李凤鸣的身份,但亲眼看着她行事,萧明彻还是感触颇深。短短三日内,她有条不紊地调度着淳于黛、辛茴、姜叔夫妇,将府中人员理了个顺顺当当,并且没引起外间任何怀疑。事情虽不大,但窥一斑可见全豹,她在过程中表现出的清醒思路、从容手段、观人眼光、断事胆识,足够让明眼人看懂她是个何等出色的人物。在齐人的观念中,女子天性柔弱,易被情绪左右,所以难堪大任。因此齐人看待现今女帝当政的夏国、帝后共治的魏国,向来颇有争议。从李凤鸣身上,萧明彻清晰地看到了答案一个人能否担当大任,无关是男是女。此刻他以余光觑着正和姜婶说话的李凤鸣,心中不由发出一声服气的笑叹。原来,无论哪国,储君就是储君。某些在萧明彻看来千头万绪、无从下手的事,到了李凤鸣这里,三两下就能条分缕析。这就是储君与普通皇嗣的差距。李凤鸣端坐在书桌前,指着北院名册上的两个名字,认真解答姜婶的问题。“他俩在京中无亲无故,最初是通过牙行自卖自身进府的。这就是我坚持要您将他们调出北院的原因。”在此之前,李凤鸣从不插手府中事务,为人随和没有架子,对姜叔姜婶更是敬重礼遇。这是姜婶第一次见识她雷厉风行的气势,莫名就紧张起来。姜婶先偷觑了坐在窗下沉默翻书的萧明彻。见他仿佛充耳不闻,只好硬着头皮答李凤鸣的话“但是,这二人在殿下还是郡王时,就”“那不重要,忠诚与时间长短无关。许多时候,无牵无挂者用起来更不可控。北院是殿下日常起居之所,若无外客时,处理公务也多在此处,这就是咱们王府后宅的重中之重。”李凤鸣打断姜婶的但书,指尖点了点名册。“我既已下决断,就不会因任何人的求情而改主意。暂将这二人挪去别处,具体做什么,您和姜叔商量着办,我不多言。”那两人都算王府的老人儿,在萧明彻跟前当差数年,并无大过。如今毫无理由就要将他们调出北院,姜叔姜婶难免有情面上的顾忌。见李凤鸣很是强硬,萧明彻又明摆着不管这事,姜婶不敢再多言,讷讷应下。李凤鸣望着姜婶神色,了然浅笑“您和姜叔若不知该如何对他们开口,尽管往我身上推。若他们在背后抱怨我,你们也不必太过约束,由他们过嘴瘾,我不会追究的。”“这如何使得”姜婶大惊。“这如何使不得他们最多就是在背后抱怨,讲几句不中听的小话,又不至于说到我面前来。”这点小事,李凤鸣根本不放在心上。“身为淮王妃,王府后宅本就算我分内之责。责权利弊不分家,人不能只要好处不担坏果。”主事者做出任何改变现状的决断,或多或少都要背负些非议与不满,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李凤鸣曾是被期许要担负国祚的人,若气量小到连几个侍者的背后抱怨都容不下,可真就白受了之前十几年的教导。花了三天,终于解决了萧明彻的后顾之忧,李凤鸣很是欣慰。但她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忙。这天夜里,她躺在床上,顺嘴对着萧明彻的背影念叨。“月中时进宫听皇后教诲,我独自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应付得来,不会给你惹麻烦。”“嗯。”萧明彻抿了两口温水,将杯子放回小圆桌上,转身走向床榻。“但月末去滴翠山看望太奶奶,你得和我同去。”这件事,她主要还是在替萧明彻考虑。“咱们与别家的情况不一样。你算在太奶奶膝下长大的,纵然她在你小时严肃冷淡些,却没有苛待你。”若萧明彻不在京中,她独自去看望太皇太后就无可厚非。如今既在京中,若只有她一人去,会显得萧明彻很凉薄,于他的名声不是件好事。“好。”萧明彻灭了灯,心不在焉地想,以前明明很讨厌那个罗衾夜夜香,今夜换成幽兰香,竟有些不习惯。“还有,早上姜婶说,下月初九是福郡王妃的生辰,问我送什么生辰礼。这个我就拿不准主意了,你说。”送礼这种事,说是重在心意,其实最重要还是看交情。李凤鸣只知福郡王是萧明彻的堂弟,但不确定萧明彻和他在私底下是什么情况。萧明彻坐在床沿边,稍作沉吟后,边除鞋边道“或许可以买珍珠送。”前几天在檀陀寺,福郡王说过,郡王妃想要一件新的珍珠裙。提起珍珠,李凤鸣顿时又想捶心肝了。满目黑暗中,她咬牙切齿地对着萧明彻的身影挥了挥拳头。心念一转,她眼珠子忽然滴溜溜转起来,笑音奸诈。“诶,淮王殿下,我这几日为着帮你,可是尽心尽力、殚精竭虑,连铺子上的事都没顾上过问的。你是不是该有所补偿”萧明彻刚刚躺进被窝,听到她这明显“包藏祸心”的坏笑,顿时浑身一僵。“怎么补偿”他心跳飞快,尾音略有些不稳。语毕更觉口干舌燥,喉咙紧涩。李凤鸣侧身面向他,头枕着手臂,答非所问“我曾听说,福郡王夫妇是青梅竹马”“对。福郡王妃的父亲曹柘,从前是萧明迅的启蒙恩师。”“大家都说他俩婚后十分恩爱。此话当真”“嗯,”萧明彻有些迷惑,“你到底想问什么”李凤鸣嘿嘿偷笑“别管,你先等我问完。那你呢也有小青梅吗”“没有。行宫里都有谁,你又不是不知。”李凤鸣一想也是。齐人男女有防,阶层壁垒又较顽固。萧明彻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个皇子,小时能接触到的人很有限,没那么多姑娘给他认识。他九岁前在钱昭仪宫里。且不说钱昭仪不会让他有什么玩伴,就算有,能在宫里和他玩的,最多也就是他血亲的异母兄弟姐妹们。之后被太皇太后接去了行宫。行宫虽也有些年轻侍女,但行宫管事的华嬷嬷可不吃素,谁敢僭越妄为,凑到五皇子跟前去“青梅竹马”“唔,在两国联姻之前,有没有哪家贵女是预备成为你妻子的人选”李凤鸣追问。萧明彻喉头滚了滚“没有。”普通人家攀不上皇子的亲事,攀得上皇子亲事的世家门第,又不会考虑萧明彻。齐帝对萧明彻几乎是放任自生自灭,派得上用场时就用用,用不上时就仿佛没这儿子,心情不好还会找茬借钱昭仪之手虐打他。这么惨个皇子,纵然哪家贵女对他芳心暗许,家里也不会同意。李凤鸣笑音愈发甜了“成年开府后呢这几年,你有时在京中,有时在南境,遇到的人可就多了。心里可有那种想送人家珍珠裙的姑娘”“没有。不是在说珍珠的事吗你问这些做什么”萧明彻心跳越来越快,脑中已乱成浆糊。他打小就怕别人这样弯弯绕绕地说话,因为他时常猜错别人的言下之意。这女人一反常态,突兀地对他并不存在的“情史”刨根问底。听到他毫无过往,就笑得这么甜会不会是,又要提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话萧明彻心慌意乱地想了半晌,最后恶狠狠地决定若她再提,那就答应她。不就是合帐吗又不是不会。谁怕谁。李凤鸣乐不可支“我正是要说买珍珠的事啊”萧明彻从檀陀寺千金买回那盒珍珠,真的很冤大头。她如鲠在喉,想起就心痛。虽说淮王府的钱并不是她的钱,可她还是耿耿于怀。“既福郡王夫妇恩爱,那福郡王定愿为郡王妃花大价钱;你也没有想送珍珠裙给人家的那种姑娘,所以,那盒珍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加价卖给他”她越想越开怀,甚至快乐地蹬了蹬腿。“至于生辰礼嘛,随便买什么送,也不用花到千金之数。这样,你脑袋上那冤大头的帽子总算可以摘了”萧明彻缓缓闭上眼,深深吐纳,将满心大起大落后的浊气逼出胸腔。过了许久,他才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感慨,百味杂陈。“你对姜婶说见不得我吃半点亏,我信了。”她近来三番两次撩拨他,明显就是很想和他合帐圆房的意思吧此刻两人就并躺在帐中,无疑是天时地利人和。而她却只想帮他将高价买珍珠亏掉的钱赚回来。恍惚间,萧明彻有些无奈。他吃不准这女人到底是对他情深义重,事事将他的利益放在前;还是没心没肺,根本就对他本人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