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意思,好像悟出不少隐情,不如说来听听。”没有剑拔弩张的气势,两个人这样平坐论事,确是让人觉得舒畅的一件事。邵令航有些舍不得这样的氛围,即便府里的事并不想加诸于她身上,但听听她的论断也不无不可。
苏可却不敢再卖弄了,有舟公子的话在前,即便她说得再头头是道,侯爷那里也未必肯用她。而窥探侯府妄自揣测的罪名却很容易落到她肩膀上。
想到这,苏可犹豫着要怎样回绝。
不过领兵打仗的邵令航却擅长徐徐诱之,“四房的事想必你是听说了的,侯爷也正为这事烦心,不知道该怎样不伤情面的将四房这一处料理妥当。”
“四房?”苏可没抵住诱/惑,眨着眼睛挺困惑地看向他,“其实四房的事并不是什么大事,眼下应该先着手料理三房才对。”
“这是为何?”
苏可:“……”她觉得自己好像上钩的鱼。
邵令航笑道:“我与侯爷是起小长大的兄弟,他的府里现正乱着,虽不好插手但也不能干看着。你虑到了什么可以随意告诉我,我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再告诉侯爷,自然里面没有你的责任,侯爷那里也得了帮衬,岂不两全其美。”
苏可不知被这话打动了多少,但心底里那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却不停敲打着胸膛。她觑着他的神色,决定破釜沉舟一把,挑拣着凝练着,将三太太借着库房敛财一事的猜测讲给他,点明三房的过分之处。
邵令航却道:“老侯爷在世时有话传下来,三代内不许分家。侯爷一走七年,家中琐事全交由老夫人和三房四房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让他们一点都不吞是不可能的。说起来,肥水也没有流到外人田,三房四房对他来说,也是三哥四哥。侯爷向来是拿他们当同胞兄弟看待的,为了些钱财撕破脸皮,没有必要。他想整治侯府,为的是让家里更和睦,如果钱财可以摆平事端,他倒愿意做个散财童子。”
苏可摇了摇头:“侯爷看中兄弟情分,却并没有站在他们的位置上考虑过。老侯爷交代三代内不许分家,可就算是祖训,事情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也仍然要让步,分家便是迟早的事。况且面和心不和的生活在一起,着实没有一点意义。侯爷若是真心不想分家,那就不能任由三房四房再这样敛财。
“你的意思是,三房也想要分家?”邵令航有些糊涂了。四嫂一直闹着分家,他是知道的,也明白几分。可三房就有些说不通了。
苏可沉声:“三爷为庶出,在工部已有一官半职,娶的又是顶头上司的嫡女,他若想分家,情理之中。况且他的生母郑太姨娘至今还在老夫人跟前侍奉,他作为儿子,出于孝道也会想接生母出去单独立府。而看三太太的作为就更让人疑惑了。库房一事,三太太在其中捞了多少油水我不知道,但事情做得并不漂亮。她这样漏洞百出,是心思真的没虑到,还是她故意的?”
“故意的?”
苏可点点头,“我听库房的婆子说,三太太在城西有两间粮食铺子,在城南还有一家药材铺子,手头宽裕得很。她管着府中中馈,老夫人自然会盯着,四房那里也盯着呢。侯爷凯旋归来之前,三太太一直兢兢业业地当家,谨慎小心,众人皆知。可是年初侯爷回来后,三太太先是换了府中各处的买办,后来又大张旗鼓地说要修缮房屋,如今又借着库房一事换走了许多东西。这前前后后敛了不少银子了,她又不缺钱,办出这些事来只能说明她是故意做给老夫人看的,或者是做给侯爷看的,目的是让侯爷生气。若是再就着什么事闹大,那分家就指日可待了。而且最主要的,这必是三爷属意的。”
“三房是想逼着侯爷亲口说分家?”邵令航的脸已经很难看了,因为苏可的话字字句句分析得很透彻,他之前有过疑惑,却没有去深想。现在她说出来,他便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苏可看他脸色不好,只道他是为侯爷忧心,无奈地对他笑笑,又给他来了个致命一击,“光三房如此,侯爷未必会分家,但若是四房也来势汹汹,侯爷应该就招架不住了。”
就侯府而言,侯爷和老夫人是一体的,除开他们就只剩下三房四房。三方势力,两方都要分家,这个家肯定保不住。
邵令航迎了这当头一棒,脸色顿时肃了起来。
原来他看似繁华锦簇的家早已是一盘散沙。
他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决断,自觉领兵打仗不输他人。可作为宣平侯,他真是太过失败。从前他有诸多理由,年少,守孝,打仗,他可以推卸责任,如今却不能。他是一家之主,在父亲去世时发过誓的。
他要让老夫人安享晚年,要成为大姐有力的娘家,成为二姐在宫外的支撑,三代之内他不能让这个家散掉。
可如果没有苏可,再过几年,这个侯府是不是就只剩下他自己了呢?
他看着眼前的她,那份难掩的锋芒直直逼近他的心坎里。他第一次不是出于责任,和对属于自己东西的看管来看待她。他忽然生出庆幸之感,庆幸遇到她,并将她送进侯府。
她的智慧和通透,理解和心计,熠熠发光,从他的欣赏变成他的需要。
一夜之实,一万两,她是他的。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做得最为正确的一件事。
“你的立场还有你的话,我都会如实转告给侯爷的。”邵令航的脸上一扫阴霾,这短短片刻,他对侯府的未来有了信心。
苏可看出他目光中的肯定赏识,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排斥,不掺杂杂念。
一瞬,她很感激。但——
“我得跟公子说,我从没有想过要爬侯爷的床。”苏可有点赌气地表明。
邵令航笑了笑,“我不过是负气一说。”
“还有——”苏可忐忑地盯住他深邃眸子,“公子说过,即便赎了身我也是自由之身,让我当牛做马可以,但我并不想做公子的外室。”
邵令航一怔,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有一点点失望,但也早料着会是这样的结果,“你这样倔的脾气当外室,没的苦了我自己。”他打趣一句,笑着站起身来,“行了,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苏可没想到他这样痛快,心里一激动,站起身时起得就猛了点,落到邵令航眼里,仿佛巴不得他快些走。
他不由啧了一声,“我记得还有事要同你说,是什么来着?”
苏可觉得他是故意的。
邵令航瞧她又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同她打哑谜,“我来确实是想同你说两桩事。不过瞧你将侯府上下分析得井井有条,我觉得和你讲明倒没了意思,不如只提点你一二,剩下的你自己揣摩。”
“公子请说。”苏可有些气鼓鼓的。
邵令航发笑,“第一,董妈妈可能管着你?第二,五日的事为什么要四日做完?”和聪明的人说话,只需说上句,下句便不需再费口舌。邵令航瞧见苏可微微撑大的眼眸,一双杏眼清透澄亮,恍然大悟的瞬间咬住了嘴唇。
诱人的嘴唇。
“瞧你好似懂了,那我走了。”邵令航绕过苏可拉开了门扇,转身便融入夜色中。
☆、第015章 被卖还帮数钱
邵令航从苏可的屋里出来,站在院里朝正屋喊了声:“少砚。”
话音一落,正屋跑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躲猫鼠似的蹿到邵令航跟前,微微弯着点腰,笑问:“爷完事了?还是爷今晚不回去了?”
邵令航抬手在少砚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说话没大没小,回府了。”
少砚唉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见西厢的屋里站着一个姑娘。纤细的身条,轻挽的发,一张出尘的脸像爷书房里那张美人图。他愣了这么一记,感觉后脑勺又被拍了一巴掌。
“不去开门愣什么神?”邵令航蹙眉,“也是你瞧的?”